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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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想去台北放鞭炮，在香港不准放鞭炮。”

    放下电话，我又想笑又端肃，第一次觉得放炮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于是把独生子叫来：“去买一串不长不短的炮棗有位阿姨要从香港到台湾来放炮。”岁除之夜，满城爆裂小小的、微红的、有声的春花，其中一串自我们手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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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买了一座小小的山屋，只十坪大。屋与大屯山相望，我喜欢大屯山“大屯”是卦名，那山也真的跟卦象一样神秘幽邃，爻爻都在演化，它应该足以胜任“市山”的。走在处处地热的大屯山系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北方人烧好的土坑上，温暖而又安详。

    下决心付小屋的订金说来是因屋外田埂上的牛，以及牛背上的黄头鹭。这理由，自己听来也觉像撒谎，直到有一天听楚戈说某书法家买房子是因为看到烟岚，才觉得气壮一点。

    我已经辛苦了一年，我要到山里去过几个冬夜，那里有豪奢的安静和孤绝，我要升一盆火，烤几枚干果，燃一屋松脂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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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我今年过年要做什么？你问得太奢侈啊！这世间原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绝对可以拥有的，不过随缘罢了。如果蒙天之惠，我只要许一个小小的愿望，我要在有生之年，年年去买一钵素水仙，养在小小的白石之间。中国水仙和自盼自顾的希腊孤芳不同，它是温驯的，偎人的，开在中国人一片红灿的年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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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水仙，我还有一件俗之又俗的心愿，我喜欢遵遁着老家的旧俗，在年初一的早晨吃一顿素饺子。

    素饺子的馅以荠菜为主，我爱荠菜的“野蔬”身分，爱小时提篮去挑野菜的情趣，爱以素食为一年第一顿餐点的小小善心，爱民谚里的“三月三，荠菜花，赛牡丹”的憨狂口气。

    荠菜花花瓣小如米粒，粉白，不仔细看根本不容易发现，到了老百姓嘴里居然一口咬定荠菜花赛过牡丹。中国民间向来总有用不完的充沛自信，李凤姐必然艳过后宫佳丽，一碟名叫“红嘴绿鹦哥”的炒菠菜会是皇帝思之不舍的美味。郊原上的荠菜花绝胜宫中肥硕痴笨的各种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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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个人爱上时间，他是在恋爱了。恋人会永不厌烦的渴望共花之晨，共月之夕，共其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如果你爱上的是一个民族，一块土地，也趁着岁月未晚，来与之共其朝朝暮暮吧！

    所谓百年，不过是一千二百番的盈月、三万六千五百回的破晓，以及八次的岁星周期罢了。

    所谓百年，竟是禁不起蹉跎和迟疑的啊，且来共此山河守此岁月吧！大年夜的孩子，只守一夕华丽的光阴，而我们所守的却是短如一生又复长如一生的年年岁岁岁年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