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长一阵短一阵的人浪呼啸的声音。壕沟之内避炮的军官士兵也都爬了起来,架好步枪。山风很快将烟雾吹散一层,等到看清楚对面阵势,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从对面山头上面,人群都不是在涌动了,简直是在倾泻而下!戴着大檐帽的日军士兵,山崩一般的冲下,在山下形成了一**的密集散兵线——其实完全不能称为是散兵线了,而是肩并着肩的方阵也似的线列!日本军官站在队首,举着西洋式指挥刀引领士兵前进,一排排的步枪起伏着向前,在山头棱线上,日军还在源源不绝的翻过来。整个战场,几乎都被士兵塞满!各种各样的叫喊声音撕心裂肺的传来。每个日本军官好像头上都绑着长长的白布条,在一片黑色的军服当中分外的醒目。
日本军队仿佛已经铺满了七二九高地前面的空地,蚂蚁一般的涌了过来!
李星跳在了壕沟上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这打算是用人淹死老子啊…………”
李星伸手抓过马弁的步枪,大步的在壕堑线上跑来跑去:“不要开火!不要开火!放近了打!放近了打!”他一会儿跳下去,一会儿又跳上来,大声下令。禁卫军官兵们一个个将枪架好,都看着李星的身影。也许是看他太嚣张,日军那里又擂了几炮过来。烟尘散去,他仍然腰都不弯的在那里奔走。到了每个有掩盖的机关枪发射点那里,射手都紧张的蹲在那里。就瞧着李星站在壕沟上面,弯着腰咬着牙齿在那里下命令:“听到我掌握的机关枪开火,你们才能射击,明白没有?”
徐一凡他们在后面山头上面,也看到了日军如潮水一般的奔涌而下,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在日军庞大的人流之前,就看见李星一个人的身影在那里奔走。映衬着满坑满谷的日本士兵的背景,对比强烈到了极处。
孔茨老上校放下望远镜微微摇头:“疯了,疯了…………他们是打算用人命拼子弹。只要人的密度超过火力的密度,就可以突破…………虽然战争就是一道数学题,但是这样的将道…………”
徐一凡也瞧着他的小舅子仿佛在以一个人在对抗成千上万的日军,这种场面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等了那么久,应付了那么多风涛,决定命运的这场战事,就已经在眼前了!他筹的饷,他选的官,他练的兵,他的那么多付出,考验终于开始了!
那边李云纵和楚万里都放下了望远镜。李云纵皱着眉头:“两个联队?”
楚万里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同意。
“一锤子买卖的事情,鬼子还真有个疯劲儿。”
“他们补给不行,北朝战场又被我们掌握…………也许他们不想和我们对峙,慢慢推进?”
“对方的战略想定推测,是你们参谋本部的事情。”
“你他娘的,还推得真干净…………李星这小子不错,有种!”
旁边徐一凡已经冷着一张脸看了过来,他表情很有些奇怪,仿佛种种情绪都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反而是冷酷无比的样子:“你们还在扯什么?炮兵呢?那个意大利佬在干嘛?”
徐一凡发飙,楚万里向来都是选择性无视,溜着肩膀朝后缩。李云纵神色不动,一指前方:“这不是开始了?”
炮兵阵地上面,兰度。巴托尼已经将军帽握在手中捏成一团,眼睛里面全是狂热的光芒。他到东方来,不就是等着这样史诗般的场面么?他的脸都扭曲了:“开火!”
日军密集的队列当中,突然就腾起了一团团的烟柱。日军的人群就像一张大黑毯铺满整个战场,腾起的烟柱落下,黑毯上就多了一个缺口,但转眼间就被补满。这张黑毯还是在以一分钟七十五步的匀速便步向前涌动。炮火从队伍前面犁到后面,弹片四下呼啸飞舞,每一声爆炸,就腾起一团血肉。日军军官的指挥刀仍然笔直向前,有的军官和士兵一起倒下,就必然就有人站出来补上位置。
炮火毫无疑问是猛烈的,但是日军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转眼间已经逼近了残存的鹿砦,当先的士兵纷纷将这些鹿砦扯开,性急的就从上面翻越过去。这个时候离李星他们的壕堑线不过还有五百多米,已经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李星已经跳回了壕沟,推弹上膛,仍然没有击发。成百上千的步枪架在那里,枪口微微颤动,鹿砦前面拥挤着大堆大堆的人群,但是就是没有一支开火。
禁卫军所设的鹿砦线众深足有百米左右,给日军清除了不少,却也还剩下几十米。层层叠叠的都是木桩木架土石障碍。日军一排排的涌了进来,队列变得混乱,原来的便步匀速也已经放缓。对面阵地却仍然安静,只有炮火仍然在发射,现在已经转向了鹿砦区,每一次爆炸,就是将破木头和血肉一起掀上半空。
前面的日军眼见已经要出鹿砦区了,后面已经涌成了一大团,还有队伍不断的填进来。李星终于扬声发令:“步枪————射击!”
口令余音还在回荡,禁卫军壕堑线上,顿时闪起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火光!在障碍里面挣扎的日本军官士兵,就象突然被雷劈中,抖动着倒下一大片。惨叫声也不可遏制的响起,横七竖八,到处都有一头栽到的人。鬼子也真是有股狠劲儿。军官只要不倒,指挥刀就始终向前指着,大声下令,让他们赶紧冲出去!
禁卫军的步枪已经打了一排又一排,子弹倾泻而出。日军却仍然没有停步,仍然在不断的涌出鹿砦区域,队形已经混乱,但是也加倍的密集了。不存在队列的话,军官就无法控制便步前进的步速,只要冲过来的,就都不约而同的吼叫着,由便步变成冲锋,蒙着头直往上冲。
第五师团这两个精锐联队主力,从攻击发起开始,就没想过后退的事情!
在日军的前进指挥所的山头,山县有朋和野津道贯都举着望远镜死死的看着对面的景象。亲眼看见了自己超密集的人流在深远的鹿砦区域内挣扎,死的人一片一片的,已经无法估算。但是还有更多的人气喘吁吁的越过,成群结队的朝上涌动。
禁卫军虽然在拼命开火,但是仍然无法将这么多人压制在鹿砦障碍之内。眼看得冲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在对面山坡上。
山县放下望远镜,低声道:“突破了。”
野津也放下望远镜,微微摇头:“清国禁卫军比淮军坚强,射击纪律很好…………没有很远就开始滥射,在我们猬集在鹿砦之内集中开火,给予我忠勇将士很大杀伤,也迫使我们很快的就失去了对队形的掌握……阁下,这次伤亡惨重啊……”
山县微微一笑:“值得的。”他指着对面禁卫军阵地:“在他们壕沟前面,似乎还有一道薄薄的鹿砦掩护,已经无法阻止我们继续前进了。野津君,我们是击破了清国的两支最强军团!这样的敌人去后,已经没有任何清**队能阻挡我们前进!”
队形混乱的日军已经扑到了山县有朋口中那层薄薄的“鹿砦”前面,长草掩映之下,这层鹿砦是不很起眼,不过四五米的纵深。但是顶着倾泻的弹雨到了前面,才发现这是不一样的障碍!粗大的木桩成三角状,用粗粗的铁丝拧在一起,还用长钉固定,深深的砸进地上,这些三角木桩之间,拉着的是一层层的粗铁丝!铁丝上面还有尖刺嶙峋,手扶在上面就是血口。这些喘着粗气冲上来的日军横在这里,发现既绕不开又搬不走。呼啸的步枪子弹之下,有的人就想爬过去,却发现落脚之处,地上还有一层细铁丝拉成的伏地铁丝网,整个人都滚在这些扯不开的铁丝当中,挣扎着使不上劲,脚站不住,每一俯仰,就被这些带着尖刺的铁丝刺出一个个血窟窿!
日军的冲量巨大,转眼之间就已经在这铁丝网前聚集了满满的人群。这里离禁卫军壕堑线不过二百余米,却前进为难!后面的人涌过来将前面的人朝前推,只有七手八脚的扑进铁丝网里面,象是沾满了蜘蛛网的小飞虫。对方步枪仍然在一刻不停息的射击,打得人堆当中不断溅起血花,惨叫声连天接地。
有的日本军官大声下令,组织起步枪火力射击,窒息对手的步枪火力。有的军官发疯一般的用西洋式指挥刀猛砍这些铁丝网。长草掩隐之下,刚才的炮火根本没给这里带来多少的破坏!士兵也在用刺刀猛砍,除了溅出点点火星,拿这些又密又粗的铁丝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的日本军官带着士兵,丢掉步枪,手足并用的和这些上下都有的铁丝网搏斗,想翻过去。
人越聚集越多,几乎就成了一道人墙。子弹飞过,就没有落空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喊叫声音混杂成一团,山呼海啸一般,而后面的人,还在不断的涌上!
李星早就丢掉了步枪,在一个机关枪发射点里,刚才所有机关枪都没有射击,一直在等着号令。战前参谋本部已经指挥部队进行过模拟攻击,机关枪就是要到现在,才能给日军最大的杀伤,让他们在这死线上将血流干!
看着对面涌动着的人群,李星猛的挥手:“射击!”
二十四条火舌,几乎同时从各个掩蔽的发射点喷吐而出!铜音响成一片,弹壳飞溅。二十四道火流,向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向密集得不能再密集的鬼子人群!
血雾已经不是一簇簇的溅起了,而是在一团一团,仿佛喷涌一般弥漫。从李星占据的这个火力点射口向外望去,随着枪身的摆动,就看到铁丝网前,那些黑色军服的人群扭动着一排排的无差别般倒下,满眼当中除了喷涌的红色还是红色,被机关枪大威力重弹撕裂的人体碎片四下飞舞,一条条血肉胡同被硬生生的犁了出来。
如此大量的血几乎同时喷涌出来,导致土地很快失去了对血液的吸收能力,让这些红色的液体,向小溪一般向山下流去!
徐一凡他们也在望远镜里面看到了这个场景。
二十四架机关枪在狭窄正面的齐射,这种火力密度,拿什么人命来填也不够!对面那些村田式单发步枪的可怜火力转眼就被压倒,就看见那道铁丝网前倒下的尸体一层层的叠了起来,日军军官士兵就是这样无遮掩的被屠杀。机关枪火力如此之密,在铁丝网最前面一排的日军,几乎就被打成了一堆混杂的烂肉残肢!从东到西,不足千米的正面,已经布满了以各种各样姿态死去的日军尸体。后面的日军还随着惯性向前,又被密集的火力犁翻。二十四架马克沁的纵射,短短一会儿时间,就几乎将日军厚厚的冲击队列打穿!
有的机关枪还开始延伸射击,日军炮兵阵地距离壕堑线不过两千米的距离,步枪打不到,马克沁的重弹到了这个距离还有一定的杀伤力。几架机关枪火力覆盖过来,炮兵阵地上面也给打得一片狼籍,将日军炮手打得死在战位上面,血肉和钢铁混杂在了一起!
“涉胡之血履胡肠…………”徐一凡举着望远镜,喃喃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周围的戈什哈们,军官们,德国顾问们,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看着这屠杀一般的战场。陈德这样的凭关系进来的戈什哈,扶着旁边的树几乎都快吐出来了。
楚万里也在喃喃自语:“还要张旭州他们发起反冲击么?”
李云纵板着脸微微摇手。
溥仰大张着嘴巴站在徐一凡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冒出一句:“诸葛亮烧藤甲兵啊……折寿啊…………”
啪的一记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徐一凡冷着脸对着他,他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却说不出的坚决:“你看清楚,是他们来侵略我们的!落到这个下场,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