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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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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明陆军视野的狭窄,而这次战争的第一目标是对巴基斯坦的核设施进行外科手术,并且是没有陆军参加的海空联合行动。对此陆军当然会不舒服,但这是赢得这场战争所必需的。对此陆军唯一可做的,就是战争的阶段衔接问题。

    等克什米尔战役打响之后,那就该看我们陆军的表演了。

    沙潘少将听得频频点头。

    拉奥也越说越兴奋,他想,何不趁着将军兴致正高,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这时他已把香达尔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将军的办公室里轰响时,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所描述的情景:我们的视野应该超越陆军,甚至超越海军和空军,进入国家战略的境界:那就是,一旦开战,我们攻击的目标,起码是潜在的攻击目标,就不应仅仅局限在巴基斯坦境内的一两座核设施,也不仅仅是克什米尔,还应该毫不犹豫地包括尼泊尔和不丹,甚至远到中国的三峡水利枢纽和大亚湾核电站,直到最后,不惜冒与中国核摊牌的风险!

    这番谈话的结果,使沙潘少将决定把中校留下来与他共进晚餐。

    拉奥婉言谢绝了将军的美意,这时他又想起了香达尔。他走出陆军作战厅长办公室时,李汉乘坐的那架超海豚刚刚从海面上垂直地拉起来,而香达尔则已微笑着站在把他埋了十四个昼夜的土坑前,以深邃的目光抚摸众人了。

    拉奥深深地吸了一口从桓河上吹来的微带腥味的空气,他想,和平的日子不多了。他有一种改写历史的感觉。

    博利瓦尔峰20o0年1月3日

    海拔5o02公尺的博利瓦尔蜂顶着终年不化的雪冠,面对碧波的马拉开波澜,保持着她永恒的沉思。巨大的冰川把白色的舌头一直伸到雪线以下,给委内瑞拉的山地带来了低纬度地区少见的温凉;

    在雪线以下的一处山场上,有一座被西班牙人荒弃了近一百年的天主教堂。后来,这里成了许多登山爱好者向博利瓦尔主峰最后冲刺前的出发营地。

    就在李汉对电视中播放的那条有关毒品格战的新闻和博利瓦尔这个名词一概不屑一顾时,一些外表与普通游客大致无二的男男女女,趁着浓重的夜色登上了这座高山营地。他们来自全球十几个国家,乘坐不同的航班,选择不同的路线,却只有一个目的地。加拉加斯海关的官员们尽职尽责地检查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护照和行李,然而没有一个官员留心到这些国箔、肤色、模样、服饰各不相同的旅游者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注定会被忽视但事后才发现无论如何不该忽视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来自恐怖活动猖獗的国家。

    经过整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休眠期后,以极端主义为唯一旗帜的国际恐怖组织似乎正在进入苏醒期。在此之前,冷战的结束终止了东西方的对立,也使除了中东恐怖分子和爱尔兰共和军以外的其他恐柿组织,一夜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甚至失去了他们赖以存在的理论基石和色彩:

    红色。血和火的颜色。

    于是,日本赤军、德国红军、意大利红色旅、秘鲁光辉道路一个个偃旗息鼓,销声匿迹。

    现在他们决心卷土重来。其实说得更准确些,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后人——与他们的前辈已有很多不同的一代人——决心卷土重来。

    他们来到了这座位于博利瓦尔峰腰的高山营地。一位素未谋面的战友在纽约机场出师未捷身先死,并没使他们爬向这座五千多公尺的高山时手抖腿软。相反,倒使他们像饥肠穗撼的美洲豹,还未捕到猎物就先闻到了血腥似的亢奋异常。他们在德国人雷哈穆?巴克的提议下,为这位连姓名都没弄清楚的牺牲者默哀三分钟然后便开始了他们相互之间的唇枪舌刨。他们必须在和整个世界较量之前,先内部较量一番,试试各自的身手,掂掂彼此的斤两。

    较量的结果是雷哈穗?巴克脱题而出。

    德国慕尼黑大学的哲学硕士雷哈德.巴克是个面色忧郁的美男子。他在费希特、尼采、维特根斯坦和巴尔库塞的世界里兜了一大圈之后,进入了东方禅宗、瑜珈和他自己的混乱思维搅作一团的什锦色拉世界。他常常出语惊人,其间不乏深刻的偏颇之见,加上他蓝得病态的眼神和一头成色纯正得近乎24k的金发,这一切,使他毫不费力就成为了那些天生具有神经质或人格裂变倾向的少男少女们的精神领袖。

    从加拉加斯时间凌晨两点到天光大亮,差不多也就是李汉跨进直升机舱到险些遇难的这段时间里,巴克都在口沫横飞地攻击现代工业文明和现存政治秩序。他否认自己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既反对东方的也反对西方的政治体制,也就是说,既反对社会主义,也反对资本主义,既反对独裁,也反对民主。但他要的是什么,他没有说。

    “在我们最终建立起完全属于我们的理想社会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唯一必须去做的,就是毁灭、毁灭,毁灭这个肮脏的、被癌细胞和艾滋病毒包围的、最终必将被上帝所抛弃的世界!”

    这是他的结束语。

    在一场极端言论的竞赛中,他比任何人都极端,他成功了。他因为这一番极具煽动性的演说,被这群互不相识的极端分子推举为统一他们极端行动的执行主席。第一个提出这项建议的,是一个叫浜口直子的日本女子。

    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个“金发的大卫”(她在他走上讲坛的最初那一刹,就在心里这么称呼他)。直到他讲完那句他相信必将成为传世名言的结束语,忽然想起要上厕所时,直子的目光仍然追随着他。

    他畅快淋漓地解完小便,一边扣拉链,一边回过身来时,迎着他的正是直子眼中如火焰喷射般的、他从别的女孩子那里早已熟悉了的崇敬目光。这是一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抑视:他和直子的身高相差整整30公分。

    他们对视良久。

    他看到亮晶晶路口液在直子的唇齿间滑动,那是渴望,也是暗示。他忽然不可遏止地产生了一种毁灭的冲动。

    这是他的内心和肌肉中常常滚动的令他自己都感到困惑的力。现在,这一力量粗暴地把面对他的直子扳转了过去,使她像个等待警察搜身的疑犯似的两手撑在墙上,没等她叫出声来,就已经把她的工装裤扯到了她的脚跟!然后,没有任何其他过程,他径直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对直子来说,尽管这宠幸来得过于突然甚至野蛮,但她还是以她进行过近身防卫训练的敏捷反应迅速接纳了他,并且很快就上下俯仰地喊叫起来。

    狂热和激情退潮之后,巴克用他毛绒绒的长臂揽着头发蓬乱却兴奋莫名的直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在直子曲线优美的脖颈上轻轻一吻,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已经无可争议是属于他的主席位置上。

    经过大半夜目标杂乱的对空扫射,巴克懂得现在该是瞄准具体目标的时候了。他深知把十几个不同国家、不同背景、不同习俗尤其是不同政治目标的地下组织协调到一起,难度有多大。是建立一种松散的联系,还是统一行动?

    是这次跨国聚会的关键所在。在巴克看来,如果这次划时代聚会的最终结果,不是把横跨三大洋、纵贯四大洲的所有革命组织,统一在一面旗帜下行动,那么他们就根本没有爬上博利瓦尔峰的必要。

    接下来又是争吵。上午吵完,下午再吵。一个穆斯林和一个天主教徒,一个释迦牟尼的弟子和一个无神论者,是永远不可能完全统一到一座圣殿里的。但在巴克闪耀着先知光环的惊人游说下,他们还是在落日浸红博利瓦尔雪冠的时分,找到了唯一能使他们携起手来的共同点:

    与一切现存秩序为敌。

    要么毁灭,要么新生。为此,不惜同整个世界一起定向末日。当所有的人都被这些口号激动得两眼放光甚至泪花闪闪地拥抱在一起时,巴克却冷静异常地以一个手势结束了这狂热的场面。

    “不,我们不和这个世界一起走向末日,走向末日的该是他们,那些封建暴君和资产阶级的虚伪政客,以及他们所谓的现代文明,而不是我们!我们是新世界的缔造者,当毁灭旧世界的洪水到来时,诺亚方舟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是救世主!我们的组织当然是救世军!”

    在一片掌声、欢呼声和唿哨声中,巴克向现存世界宣战的诺亚方案,获得了高高举起的不同肤色手臂的一致通过。

    这个方案包括了一切不着边际的空想、胆识过人的计划和精确操作的细节。这是只有巴克那种混乱又精明的头脑才可能制造出来的产品。一旦这方案开始展现它的轮廓,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震颤!

    但,在这个薄暮微明的时刻,整个现存世界还不知道这一点。

    连绝顶聪明的美国缉毒署官员约翰?佩顿,也只是从那个撞在纽约机场保安人员枪口上的倒霉蛋的临终遗言里,猜测到那座中美洲的最高峰上可能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他想那一定与毒品走私有关。

    他翻开电话号码镇,目光落在缉毒特别行动队长官菲茨杰拉德的名字上。他摇动了电话键。

    距地球200公里处太空新闻中心2o00年1月3日

    夏威夷时间23点15分,整个地球,只剩下美国还拥有1月3日的最后时光了。这时,东经180度以西的所有地方包括美国本士,都已陆续进入了1月4日。

    大半个世界还没有入睡。从bbc、cctv到cnn,都在绞尽脑汁,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用色彩斑澜五花八门的电视节目,拼命吸引这些睡眠越来越少的人类的视线。

    但是,在这个时刻,在夏威夷时间下午23点15分,也就是1月3日的最后四十五分钟时,全世界的电视台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他们的争奇斗艳,全都把镜头对准了距地球三百公里处的高空。那里有美国和日本联手于五天前送入轨道的一座空间站:

    太空新闻中心。

    这是美国人和日本人的一次别出心裁。他们把精心挑选的四名电视记者与两台巨型长焦距摄像机及全套电视传输设备,一起送入太空,在离地球300公里的高处,建起了人类第一座空间电视台。

    高傲的美国人和自信的日本人为此成就自豪了五天时间,在第五天即将结束时,他们的自豪变成了悲伤。

    那座被命名为“太空新闻中心”的空间站,在一小时前发生了空前惨烈的悲剧:

    当四名记者中的三人,集中到过渡舱去排除一个不起眼的小故障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小小的电火花引起了一场迅速蔓延无法扑救的熊熊大火!不到一分钟时间,三个飘游在舱室中的人变成了三具焦炭。等第四个人,那个唯一的幸存者詹姆.怀特发现异常想冲到过渡舱去进行抢救时,他发现舱室的门已经被火烧变了形,无法再打开了;

    他隔着防火玻璃。眼睁睁地目睹了悲剧的全过程。

    记者的职业感使他强忍悲痛,启动了尚可使用的设备,把悲惨的消息传输回了地面。

    现在,这座空间站正在掠过夏威夷的上空时,人类通过电视屏幕知道了在他们头顶刚刚发生的那场悲剧。

    神情沉痛的怀特看上去很镇定。他的样子有点像刚刚被人从十字架上放下来耶稣。但怀特却无法从他的十字架上被人放回地面了。经历过一场大火的空间站,失去了返回地面的可能。这是在把各种仪器和操纵系统检查过一遍之后,怀特得出的结论。

    全人类都在为三名死者感到痛惜,但更被幸存者面临的漫长而巨大的不幸所震惊:从今夜起,在未来不知多长的时间里,将有一个人一次次飞过你的头顶,孤立无援又十分清醒地以每秒钟7.4公里的速度飞向死亡时,你还会安然入睡吗?

    除非在这幕惨剧面前目瞪口呆的美国人和日本人能想出办活把他搭救回来,否则,怀特的命运就只能由那个穿着黑袍扛把大镰刀的家伙来宣判了“我将努力活下去,”太空中那个叫怀特的人开始对着地球上所有的电视屏幕讲话,他的声音为奇镇定“直到死神叩响那扇打不开的舱门那一刻为止。

    “我将尽职尽责地履行我的合同,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为你们提供一个全新的观察和思考我们这个出了毛病的星球的视角。

    “当我的伙伴们都已先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关注着你们——我的同类时,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这将是我最后的鸟瞰。所以,卡拉汉先生,佐佐木润二先生,在这里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可否把这个只好由我来主持的节目,更名为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我已经把空间站保留下来的完整部分,都检查丁一遍,宽幅巨型长焦摄像机、卫星电视讯号传输机、地面音频视频信号接受器都还完好无损;此外,为四个人准备的食物,现在只能由我一个人享用了,这些食物中包括河野信康最喜欢的脱水中国辣面和埃里克森为他自己准备的黑鱼子酱我为他们难过。愿他们的灵魂在这永恒的黑暗中安息。

    “刚才,从萨克拉门托上空飞过时,我很想再看看我家的屋顶,但那里正是深夜。我想在这里向我的女儿安妮和我们共同的朋友小狗柯比致以问候,孩子,我想你们!

    “好了,为了不在今后的播音中出现更多的伤感,而我的声音又可能随时被来自这茫茫星空中的意外所打断,我只好在这里,提前向你们说一声:永别了!以免到时候我会来不及说这句话。下面,我将开始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这一节目的第一次播音。”

    今夜,起码有二十亿人眼含热泪地听到了怀持的声音,包括刚刚与他离婚的妻子,那个透过泪水望着自己的前夫突然成了举世仰望的英雄的女人。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当一个地球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上开口说话时,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时间不存在了,或者说时间失去了意义。在这里,你必须启用一个新的概念:共时性。比如说此刻,在我眼里,公元第三个一千年的第三天和第四天,并不像两个换岗的卫兵,一个离去,一个走来,而是同时存在。夕阳还没消失,旭日已经升起而在这黎明又黄昏的时刻,我能对你们说什么呢?在这如婴儿般的三天或者说四天的时间里,还没有一件可以称之为惊天动地的事情在本世纪发生。似乎所有的重大事件都在上个世纪末发生过了。南非的黑人总统在离新世纪还差一个星期时病死在总统府;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圣诞之夜宣布让位给等待多年的查尔斯王子:俄国军队在进行了一个多月血腥巷战之后,终于在除夕那天攻陷了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以武力结束了她与乌克兰争议十年之久的克里米亚归属问题,使整个欧洲再次忧心仲仲地笼罩在北极熊的阴影之下;而三年前以独立身分战胜两党总统候选人,得意洋洋地人主白宫的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现在正被共和党在参院占上风的参议员和民主党在众院执牛耳的众议员们,搞得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完全无暇顾及白宫和国会山以外发生的一切。难怪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会异口同声地发问:是谁丢掉了美国?与此同时,日本以其首次超过美国的巨额贸易额奠定了世界头号贸易大国的地位,中国的经济则持续以超过8%的速度增长,国民生产总值接近突破万亿美元大关,再次令人信服地证明了亚太世纪的来临。而我对你们说到这一切时,太平洋就在我的眼下,显示出一种深邃而又自信的沉默。

    和这些注定要影响人类进程的重大事件相比,本世纪似乎让人无话可说。也许我会借香港卫视中文台的摄像机镜头,让一个惊魂未定的摩托艇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今天下午差点儿被一架险些坠毁的军用直升机砸死的经历。或者我会对你们说,今天上午在纽约航空港,一名身上携带三包毒品克拉克的法国男子,在与机场保安人员的枪战中被打死。据美国缉毒署官员约翰?佩顿推测,他的死与中美洲一座高山营地正在出现的异常迹象有关联,佩顿认为这极可能是一起牵涉到十几个国家的跨国毒品走私活动。但我相信这些消息都不会引起你们多少兴趣,那么,还是让我们到印度首都新德里去观看一个真正的奇迹。

    香达尔.帕伐罗,这位五十七岁的印度教大师,被他的门徒们装进木箱,埋在土中,已经整整十四个昼夜,这十四天里,他不吃饭不喝水,也呼吸不到一丝氧气,但是你们看,快看,他的手还在动!他的徒弟们正在小心翼翼铲去埋在他身上的土,使他整个身子都在木箱中显露了出来,看,他正在对众人微笑,简直不可思议,他居然从木箱里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的胡须上挂满了泥土,但看来他神志清醒,目光炯炯,在这个纯粹属于古老东方的神迹面前,我们引以自豪的西方现代科技文明不知该作何感想?

    除此之外,也许我还该向你们提到人们期盼已久的第六代计算机极有可能今年在日本诞生;而我们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所向往的二十一世纪新概念汽车,现在正徐徐开出雪佛莱和马自达的生产线;更让人惊奇的,不是科技文明的日新月异,倒是另外一种文明的变迁:在素以保守严谨的社会秩序著称的海港小国新加坡,不久的将来,将举行一次迄今为止世界最大规模的重型轰炸摇滚音乐节,预计来自全球各地的歌迷将达破纪录的三十五万人!比三十年前美国的伍德斯托克摇摆舞联欢会还要多五万人。最后,我还要向你们公布一个不幸的数字,自从六年前在欧洲发现第一例细菌吞噬人体的怪病以来,本世纪最初三天死于此病的已达二十七人。人类似乎对此束手无策,恐惧与日惧增。

    在我结束今天的新闻述评之前,愿那些不幸的人们包括我的在今天殉难的三位同事得到安息,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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