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踏入院中,便看到脸色惨白的妇人,仿佛孤魂野鬼一般站在老榆树的下面,一个军士仿佛感受到村民们的恶意,手按刀柄站在她的身边。韩凝霜秀眉微蹙,这场面让她回想起一些往事。许德泰知趣地没有多话,只为韩大小姐一一引见了前来会盟的各家汉寨首领。
没过多久,三匹战马后面各拖着一具契丹人的尸体,出现在村民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阵嗡嗡嗡地窃窃私语,仿佛成千上万的蚊蚋苍蝇从天而降。“天哪,这是那天的契丹人。”钟十二眼睛特尖,一眼便认了出来。终于有死人了,看这一场大热闹,他首先感到一阵小兴奋且小激动,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脸色刷地转为煞白。“完了,契丹人死在咱们村子里了。”
“夫人,请您去辨认一下,这是作恶的契丹人吗?”
这声音将张胡氏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她抬头一看,是那个面善的军爷,正指着不远处三居尸首,有些歉意地问话。张胡氏定睛一看,一股压抑许久地愤懑和悲哀直冲上来,仿佛堵在胸口般喘不过气来,她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说不出话,重重点了点头。
刘政满怀着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对赵行德点了点头,韩凝霜面无表情,许德泰见状,走到那蹲在地上的张家老者面前,沉声问道:“这几具尸体里面,可有玷辱你家儿媳的契丹人?”
从昨夜到现在,经历着许多事情,那老者已经有些麻木,还是看了一眼院中摆着的三具契丹人尸体,仿佛受惊一样收回目光,战战兢兢道:“是,是。”许德泰暗叹一声,也不理会于他,走向下一个人,继续问话。十几名汉军同时行动,很快便将三百多名村民都问过一遍。这村子里居然有五十多人都见过那施暴的契丹人。
“启禀大小姐,那个腰牌上写着巡边官萧正喜的死人,正是此间的罪魁。”许德泰恭恭敬敬地秉道。目睹这一场面,其它汉军将领也多多少少猜到了韩大小姐的用意,都收敛起嬉皮笑脸,屏息听她的吩咐。
“契丹营寨离这里也就十里不到,这二十多骑若是天黑未归,必生事端。”韩凝霜冷冷道,她看一眼那些或蹲或站的老少村民,这些人脸上透着绝望恐惧、惊慌失措、悲哀愁苦等等神气。她心底涌起一阵不安,旋即强行将之压了下去,沉声道,“若我记得不错,这里东面三十里外,是广纪岭的余脉磐石山,那里便有我们的寨子?”
“正是。”许德泰答道,昨天他们正是从那个磐石寨出来的。磐石寨的首领薛景荣站在下首,闻言朝前站了一步,笑道:“大小姐还记得我这小山寨。”脸上颇有些自豪的神情。
韩凝霜微笑着点了点头,沉声道:“告诉这些人,不想死的话,就自己往东逃命吧,。”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遵令。”许德泰大声答道。他看了出来,韩凝霜虽然是个女流,但行事手段和计谋,只怕不在上代韩家家主之下。薛景荣还笑道:许三哥,原先我只道大小姐是个女人家,今天却真的服了。早知这个法子,我就天天把契丹人的尸首丢在这些贪生怕死的家伙门口,叫他们自己投到寨里来。”薛景荣说到“女人家”的时候,许德泰目光一凛。好在这个浑人没有继续乱说话,许德泰才没有出言斥责他,心里却道,若不是韩大当家英年早逝,没来得及留下儿子,哪用得着一个女人历经这些风霜雪雨......许德泰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汉军没有杀契丹人的时候,人人都知道契丹人必来报复,当三具契丹人的尸体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多数村民却有心存侥幸,不少人都有“或许契丹人追查不到吧?”“人又不是我杀的”这类想法,居然极少想到要立即逃命。许德泰和薛景荣告诉这些村民们向东逃命过后,这些自欺欺人的村民才真正惊慌起来,一时间,到处是锅碗瓢盆乱响,村子里鸡飞狗跳,大约一炷香之后,才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东而去。
虽然大部分村民都没有出过远门,但此时此地到是极容易辨别方向,群山之巅,一轮朝阳正喷薄欲出,满天红霞铺满东方的天际,这些百姓只要朝着那日出之处逃命,就不虞迷失方向。
目送这些百姓向东仓皇逃难,赵行德眼底露出一丝悲悯,低叹道:“从今而后,若不能拼死战斗,便只有流离奔亡。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就是欲做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世间虽大,却没有地方让人苟且偷生。”他轻轻拨转了马头,承影营军士和百余名汉军一起纵马奔驰,将韩大小姐簇拥在中间。战马的铁蹄翻动着松软的黑土,朝着金国黄龙府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