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边酒渍,她见房中已熄了灯火,渐渐也安静了许久,便锤一锤僵直的腰腿,晃晃悠悠的酒鬼模样收一收。
今天该去挑战那一家了呢?洛叶苦恼的打了个哈欠,“远方镖局吧,听说桑凡的枪法很不错呢。”
夜半的破庙,总是四面来风,冷的让人不想动弹。
洛江流刚杀了人回来,报酬有三两银子,换了一斤热酒,一块火石,剩下的他也没留下,散在路上了。
他将头顶的蓑帽脱下,年轻的脸上波澜不惊,他有一把剑,一把渍了血迹的长剑,五彩斑斓,只似玩物。
有人来了。
“老三。”
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洛江流没有理睬开口的人。
“有人在我这里花了大价钱买你的命啊。”
洛江流将收集的枯枝干草堆在石圈中,手中火石擦了数下也不见发热,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将火石放在一边,长剑乍然而出,溅起几点火星,枯枝燃烧,室中瞬间温暖了起来。
“老三啊,你好歹搭理一下我吧。”
陆湘已经走近了,她好白衣,夜色中也如一支白莲,美是自然,但染了血。
“多少?”洛江流终于开口了。
“三万两……黄金,老三,你真是值钱啊。”
“不值。”沉默寡言的人将火挑得更旺了些,洛江流从来不喜欢这样的黑暗,他的剑,也不适合在夜里杀人。
江湖中有一张杀手榜,倘若要买命,便可挑个适宜的价钱找上对眼的人,在这张杀手榜中,洛江流位列第三,而陆湘强压他一名,以一手双刀短刃穿蝶衣的好功夫排在第二。
陆湘是个无情的多情人,她好美人,尤好年少的美人,无所谓男女,十二三岁入她身边,到十七八岁便被抛弃。
运气好,得她宠爱的,可寻一户普通人家或送几十两银子安身立命,运气不好的,不是早夭便是送人,几年下来形销骨立,疯癫如狂。
所以陆湘总是需要大量的银子来维持自己的这项爱好。
“我们要在这里动手吗?我美丽的老三啊。”
陆湘出口调戏,她的手中握着把短刃,长不过七寸,轻轻置于洛江流的下巴上,短刃锋利,不经意的划出一道血痕。
“走。”
洛江流不愿抬眼看她,手上的剑轻轻一挽,从短刃的桎梏中退了出来。
洛江流啊,说起来真不适合当个杀手,收钱买命的行业里算他脾气最差,动辄买卖不成还要了雇主的性命,所以他也总是穷宿街头,一身上下除了人便只有剑。
他这把剑,剑名取得文艺,叫“相思”,一出鞘,便带着淡淡的绯红,如情人的胭脂,也如雨中的血河。
陆湘从没见过洛江流的杀气。
这一刻,天地仿佛为之一寂,她只想退,退出这杀戮的包围圈。
但洛江流已经动了,他垂着目光,轻轻叹道:“你不该杀我。”
那剑忽然拆做两半,似一轮满月,兜头斜削。
陆湘招架,慌忙去拔第二支短刀。
千斤之力一泻,陆湘的腕骨应声而碎,她将一声痛呼狠狠咽下,苦笑道:“老三,你骗我。”
洛江流居高临下,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小刀,血一滴一滴的渗出来,慢慢浸满了衣裳。
他皱了皱眉,“衣服,五两。”
“哈……”陆湘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搁在她短刃上的剑一寸一寸的压下,几乎能听到削进骨肉中的声响。
她的右手要废了。
忽然,压力一松,洛江流道:“告诉你的雇主……”
“洛家村的后人,回来了。”
顿了顿,洛江流伸出手放在兀自喘息的陆湘眼下,“你的命……五两,我的伤,五两。”
陆湘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解下荷包,里面有一张银票和几锭碎银,洛江流挑了颗最小的掂了掂,银子在他掌心一揉,裂成两半,一半被他丢回。
“三十两。”
说完,洛江流将剑重新插回剑鞘,头也不回的往破庙而行,他与陆湘没什么交情,但洛江流今天心情好,并不想多杀人。
陆湘看着面前已现了裂痕的短刃,咳出两口血来,她踉踉跄跄的从泥土里站直了身子,陆湘是骄傲的。
她认输。
花钱买洛江流性命的,也是个极漂亮的人,倘若他们交手,不知谁胜谁负呢?
陆湘想着,沿夜色往黑暗中退去,杀人人杀,她这条性命在洛江流的手里断送不了,但远处虎视眈眈的人却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洛家村的血案,洛家村的后人,陆湘终于想明白为何洛江流这条性命能值万两黄金了。
他这次回来,是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