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变得高兴。”
“我知道了。”云深说,“关于这件事,您只要同样照着自己的本能选择,这是您的权利,其余的事并不太重要。”
“你不需要我的力量吗?”墨拉维亚问,“不需要我的继续守护吗?”
“直到您决定离开为止,已经非常足够了。”云深说。
“那我的孩子……?”墨拉维亚期待地看着他。
他也会有自己的决定,云深想这么说,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会有一个尽可能两全其美的结果。”
墨拉维亚露出了令人目眩的笑容——如果有其他正常人在这里的话。
“你没有对我说任何谎言。”他说,“但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你一开始就认为我会离开吗?”
云深看着他,轻声说:“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所做的也是凡人的事情。”
凭借剧本一样的相遇而获得的东西,对云深这样文学素养贫瘠得只记住了固定套路的人来说,从一开始就想到了必然的分离。
“你可以借用我们的力量。”不仅仅是他的,“你不是已经和那个孩子共鸣了吗?”
“您知道,那是不一样的。”云深说。
墨拉维亚看了他一会,“确实不一样。”他说,“所以,你已经开始做好了和一整个世界战斗的准备?”
“如果冲突不能避免,唯有竭尽所能。”云深说。
塔克拉屈指敲了三下门。
“请进。”
他推开半掩的门,微风带起纸张,云深抬头看着他,塔克拉说:“待会一起吃饭?”
云深说:“好。”
他来到办公桌前坐下,翻开木质文件夹,把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记录放到桌面,“现在只有这点。”
云深略略翻看过,然后放回桌面。
“龙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偶然事件。”他说。
塔克拉叼着坐下时顺手从旁边柜子里摸出来的糖条——别问为什么云深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放着这个,把文件夹当做垫板,沙沙在纸上写下只有他自己明白的速记符号。
“裂隙时代……两百年前的那次战争是一次试探攻击,从通道入侵的物种体型和能力呈现梯级分布,当时‘异界人族’的统治者是亚斯塔罗斯,他在生命形式上和其他异界人族有所不同,在位期间一直维持着有效管理,战争的发起和结束都和他相关,龙的来到也和他相关。”云深说,“这是一个跨度超过两百五十年的长期计划,计划的最终目的是解决异界人族的生存危机。”
裂隙魔族——或者说异界人族,因为在墨拉维亚的描述中,那个世界的高阶生命们同样自称为人,他们掌握的力量相对于这一面世界的天赋者,在强度和使用方式上都有极大差别,连数量都极具优势,天赋者在这里是人群中的偶然现象,在另一侧却是与生俱来。绝大多数异界人族都居住在浮空城中,远离环境恶劣的地面,但未能真正解决问题,危机是属于那面世界的所有生物的。
迁徙势在必行。
虚空没有能够离开的通道,即使有,那也是龙,而且有可能是黑龙主这种级别的生物才能通过的,墨拉维亚为什么最后落到这面另作分析,异界人族逃离灭亡的最优选择只有一个,而上次并未大肆入侵的原因,是在先行验证中发现了许多具体问题。从一个世界迁徙到另一个世界,开辟安全通道只是障碍之一,目的地原住民的习俗和态度完全无需考虑,不过风土——绝大多数生物生存所需的空气,一种元素成分的浓度差异都将导致不同后果,还有土壤和动植物内部的物质组成,只要异界人族摄取能量的方式仍是进食,就要面对这些问题。
异界人族的身体素质相当强大,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两个世界差异的影响,但他们有耐心用更长的时间等待,以营造更好的环境。这是目前能够假设的,最接近亚斯塔罗斯行为模式的解释。
塔克拉放下笔,“这可真是为了要命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计划最有可能的制定者,和最高执行者的亚斯塔罗斯展现出了异界人族的决心和行动力,在占据力量优势的前提下仍能如此筹划,这种意志恐怕比他们的力量更值得敬畏。
“听老人家讲一讲过去的故事,做一做怪物图鉴,加几个训练项目……”塔克拉问,“别的再等着瞧?”
“教育组那边可以增加一点课外读物。”云深说,他想了想,“需要插图。”
“我来?”塔克拉问。
云深看着他。
塔克拉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那些看惯他嘲讽脸的人大概很难想象,同样的动作,他能在另一个人的面前作出这样近于天真的样子。我不行吗?他用表情这么问。
“你能想到那些生物是什么样子,”云深问,“只要听他们描述过?”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玩意。”塔克拉说。
云深轻轻点了点头,“遗传的记忆。”
“对。”塔克拉说。
片刻后,他说,“我有一半不是人,至少。”
“那是混血。”云深说,“不管哪一个世界,像我们这样的都自称为‘人’,何况……”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生殖隔离。”
“包括‘裂隙魔族’?”塔克拉问。
“包括。”云深说,“我们去吃饭,顺便聊一聊?”
塔克拉和云深一起收拾好东西,高高兴兴地和他出了门。
范天澜走进房间时,云深靠在沙发上,是他熟悉的,也是当日与亚斯塔罗斯相对的位置,双手叠在身前,微低着头,合着眼睛。
范天澜走过去,绕过沙发站到他身后,双手滑过他的黑发落到太阳穴上,过了一会儿,云深睁开了眼睛,他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微微侧过头,范天澜俯身下来,充满光泽的辫发垂到云深的颊边。微凉的光滑质感从相贴的地方传来,还有熟悉的气息。
“你什么时候回去?”云深问。
“我不想回去。”范天澜低声说。
云深笑了起来。
“工作还是要做的,不过在这之前……陪我坐一会儿?”他问。
他的黑发青年不会说不。
冬日宁静的午后,窗外的积雪反映着天光,敞开了窗帘的室内光线柔和而明亮,空气微凉,云深一手支着扶手,倚着压满了芦花的靠垫,温柔地看着正在认真寻找话题和他闲聊的幼龙。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他只是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所以也不太注意对面的青年说话时偶尔的停顿。
在说话的时候,范天澜也同样注视着他。那双和他父亲不同,但同样在美学上超越了凡俗的黑色眼眸有时也会给人很大的压力,但在云深看来……
他眼中的范天澜大概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即使终有一天,他会送他离开,而不是让他看着自己离开。
人生短暂,却总有许多分别时刻,当然,也会有重逢的时刻,等待有时候有结果,有时候不会有结果。
——至少要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