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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反目不认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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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道:“这位是本门左护法哈连堂。”再指右后方老者:“这位是本门右护法桑元努。”

    听姓氏,果然不是中原人物,而且群豪之中,谁也没有听说过,各人刚于心底升起一丝狐疑。

    青袍人神态骄狂地又阴阴笑道:“这两个名字诸位也许未曾耳闻,但如果我改称西域双残,谅必诸位就不致太过陌生了

    “西域双残”四字入耳,群豪不由齐齐震动,霍然色变,黑压压的人丛中,倏地扬起数声情难自禁的惊呼。这本难怪,西域双残生来天阉,身具异禀,不悉师承何人,一身功力却高深难测,连昔年罗刹教主公孙忌对之都畏惧三分;生性残酷毒辣,下手向无活口,且喜生啖人脑人心,称尊西域,威震中原。但中原武林仅知双残之号而不知姓名;上二十多年前.宇内三圣连袂前往诛除,竟能颉颃百招,仍为遁去,自此深匿唐努乌拉山,不敢再出,如今却不知怎地竟为这千毒门主网罗而来。由此可见,这千毒门主确有其超人之处。

    也许是西域双残天生聋哑,尽管群豪神色连变,数起惊呼,双残脸上依然死寂阴沉,不现一丝喜怒,更不曾做出任何表示,那样子,望之令人心寒。

    青袍人目射冷电,得意阴笑道:“本门开派大典,到此即算礼成,谨以粗肴薄酒,略表谢忱。”

    说罢,倏扬轻喝:“摆宴。”

    喝声方落断魂谷内啾啾鬼声又起,憧憧黑影自谷底暗影中出现.如鬼魅似幽灵,冉冉随风飘来。

    明月冷辉与那惨淡绿光下,但见数十个面色森白、神情木然的黑袍怪人,手捧巨盘穿梭来往于座席之间,个个俱是脚下虚浮高地盈寸,只看得天下群豪心神俱震,做声不得。下人的功力都已如此,其主修为当必不虚。

    转瞬间盛宴摆好,那数十个黑袍怪人又自悄然隐入谷底无限阴森的暗影中,这段时间内,群雄竟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每张圆桌上,成梅花状排放着五个上好精细的白磁盘,尽管上覆盘盖,但仍难免热香四溢引人垂涎,却不知内盛何等山珍海味,美肴佳馐。

    青袍人与西域双残共据一席,这一席距离那岩洞口最近,执灯的两个黑袍怪人则分侍左右垂手而立。

    青袍人提起银壶,斟满一杯,然后,举杯扬笑:“下人们手脚粗鲁,有恐怠慢贵宾碍眼惹厌,我已悉予摒退,只有烦劳各位自己把盏了,淡肴水酒,不成敬意,请!”

    主人既做此语,客人自也无话可说,于是各席自行把盏倒酒,可是酒刚出壶,群豪却不禁心神震动.相顾皱眉。

    原来银杯中酒色赤红,较常酒为稠,而且腥膻扑鼻,哪里是什么美酒,分明是杯杯的鲜血。

    青袍人看在眼内,剑眉一轩,倏又扬声大笑:“抱歉!我忘了奉告诸位了,此酒乃雪蟒血酿。雪蟒奇珍,举世难求,我遣人遍寻冰原,历时半载,方始捕得一条,取血酿酒飨客。诸位均是宇内高人,雪蟒血之功用,谅必无不了然,今宵百毒宴中也唯有此物无毒,诸位大可放心一尝。”话落,举杯饮尽,含笑落座。

    群豪正自面面相觑,大有难色,突然一声怪笑,九指追魂苍寅举杯站起,肃然扬声道:“主人盛情,千里取蟒,休说今宵百毒宴中唯右此物无毒,即使此物毒可穿肠,咱们也要喝个点滴不剩,否则何以对得起主人?老要饭的为表谢意,首先干了此杯。”豪迈无限地倾杯一饮而尽。

    “壮哉!”另一席上,端木少华桃眉朗笑,擎杯起身,神采飞扬地目注青袍人,道:“多谢主人邀宴盛情,不归谷端木少华,愿步苍老前辈后尘,饮此一杯。”

    难怪不归谷名震遐迩,端木少华不愧为少年英雄,胆勇过人,竞也将一杯腥膻扑鼻的雪蟒血酿喝了个点滴不剩。

    群豪点头心折,莫不睹感惭愧,陆续起身,纷纷举杯。

    除了少林罗汉堂的主持大智掸师,武当真武殿主持无非道长,垂目肃然端坐不动以外,其余群豪俱皆饮尽一杯雪蟒血酿。

    九指追魂刚才那番豪情毕露的话儿,本来就是暗示天下群豪不要对“酒”生怯,示弱于人,青袍人焉有不知之理。但他生性阴沉,极具城府,却故做淡然地目注苍寅,挑眉轻笑:“多谢苍大侠维护薄面,现在就请诸位动箸,尝尝这些别出心裁的粗肴尚堪入口与否。”

    盘盖启处热气蒸腾芳香逗人,然而,当群豪满怀好奇的目光投向盘中时,却更禁不住心神狂震,脸色遭变,毛发惊然,寒意倏遍全身

    原来,那做梅花般排列的五只精细白磁盘内,所盛根本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佳看珍馐,而是几种奇毒无比,形相狰狞凶恶的毒物:清炖蜥蜴、白煮赤链蛇、红烧天蜈、凉拌金尾蝎。

    最后一盘更是骇人听闻,竟是一颗口鼻宛然的美人蟒首望之如成形婴儿头觑,直能令人毛发皆竖,心胆俱寒。

    尽管那阵阵热气芳香扑鼻,引人垂涎;尽管在座的均是称雄当世的武林豪客,但此刻每个人却都迟疑犹豫地.不敢动箸。

    只因这些毒物中的任何一种,均足使人沾之无救,田毙当场。

    休说这些毒物细咀烂嚼地吞入腹中,便是多看一眼也要令人头皮发麻。

    青袍人双目冷芒轻扫,将群豪骇容惊态悉收眼底,忽发得意轻笑,站了起来:“诸位何必犹豫呢?在座都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般的绝世高人,高人岂惧区区几种毒物?别看它们形相凶恶内蕴奇毒,却无-不是滋味绝美,香嫩可口,而且无一不是我穷搜深山,遍寻大泽,历尽艰苦所获,我诚意以之待客,诸位又岂可拒人千里?来,来,来,请诸位大胆品尝,开怀畅饮,共谋一醉!”话毕又自坐下,与那西域双残据席大嚼,吃得津津有味。

    只看得天下群豪遍体生寒倒抽冷气.面面相觑下连连变色,仍是无人敢动箸轻尝点滴。

    片刻不到,青袍人与西域双残已将面前那五盘凶恶毒物,风扫残云地吃得盘底朝天点滴不剩,尤其那西域双残竟似意犹未尽,四日碧芒,不住向群豪席上扫视。

    青袍人再次缓缓站起,阴茸目光满含轻蔑.环扫-周.阴阴笑道:“如此佳肴,这般珍馐,诸位竟然不肯赏光,为之奈何

    双目冷芒一阵闪动,话声突转阴狠:“实告诸位,盘中佳肴其毒无比,拈唇必僵,人口断肠,尚幸诸位不肯赏光,否则”

    九指追魂苍寅一声大笑,霍地站起,须发并张,目射奇光:“阁下不必相激,老要饭的今宵纵然是魂断鬼域尸横北邙.也要吃它个盘底朝天。”

    伸手端起一只磁盘,就要向嘴中倒去。

    群豪神情激动,暗感惭愧,千百道难以言喻的目光齐集苍寅

    这是九指追魂为了保全丐帮声威,半生英名,不惜拼着老命以身试毒,谁也未便阻拦。

    就在苍寅手中磁盘即将沾唇的一刹那——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清越佛号震撼夜空,隔席的少林罗汉堂主持大智禅师袍袖疾出,把苍寅手中磁盘卷上半天“啪”地一声,跌碎五丈以外,热汤四溅,砂土为之尽黑。

    苍寅霍然色变,嗔目挑眉喝道:“老和尚,你”大智禅师合十含笑道:“贫衲唐突,大丈夫能屈能伸,老檀越何独不能小忍?”

    苍寅怒态依然,犹欲责问。

    大智禅师神色转肃然轩眉沉声:“名利纷华到头成空,大千世界死后仅占寸土,何必与人争一时之气?老檀越若为保全英名而以身试毒,试问将天下英雄置于何地?”

    金声玉震字字撼人,九指追魂怒态尽敛,深注大智掸师一眼,道:“老和尚,多谢当头棒喝!”颓然坐下。

    大智禅师乃佛门得道高僧,他这番话儿不啻点明:你苍寅如为保全英名以身试毒,天下英雄不甘示弱必然群起从之,设若真的如此,断魂谷中岂不埋尽天下高手,正中青袍人狠毒用心?

    群豪暗暗震动,默默地望着这位宝相庄严的佛门高僧,口虽不言而感激敬佩之情却已流露无遗。

    青袍人似乎毫不在意,凝注大智禅师,微笑说道:“我适才说过,这些毒物都是我穷搜探山,寻遍大泽,历尽艰苦得来,诚意敬告,珍物或可再求,磁盘更不足惜,只是大师袍袖一挥当席辱人,叫我这做主人的情何以堪?”

    大智禅师缓缓站起,双掌合十,谈淡笑道:“贫衲岂敢,施主也未免言之太重,身在佛门,本心头一念慈悲,不忍见众生为了小不忍,而同沦浩劫,施主难道不能谅解?”

    青袍人双目星采一阵闪动,扬眉笑道:”大师悲天悯人不愧为得道高僧,好不令人钦敬,那么我再请问,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师先前因何不存先入地狱之念,而却袖手旁观静坐不动,直待苍大侠准备以身试毒时方始出手阻拦呢?”

    “阿弥陀佛!”广大智掸师低诵佛号合十当胸说道:“多谢施主教我,出家人不沾荤腥;一时更未能肯定施主果然用心叵测地以毒飨客,岂敢预先无端出手,贸然阻拦。”

    大智禅师词锋甚利,所言也句句是理,青袍人无从反驳,只好哑口不言。

    就在这时,人丛中一个白发皤皤精神矍铄手持龙头拐的锦袍老者大笑站起,长髯飘拂,目射冷电,凝注青袍人,洪声道:“老朽有桩事儿要向门主请教,河北飞云堡堡主千面神君皇甫嵩,与座下百十高手,悉数丧生无影之毒之下,阁下门称千毒,想必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吧?”

    此言一出,群豪立即屏息疑神,目注青袍人,静待答覆。

    “阁下怎样称呼?”

    “老朽鲁东天龙堡齐振天。”

    青袍人目射异采,双眉连轩,淡笑点头道:“原来是皓首神龙。不错!我知道!此事正是区区在下所为,有何指教?”

    群豪一阵骚动,皓首神龙齐振天霍然色变,白眉倒剔地沉声说道:“老朽愿详闻阁下与飞云堡何仇何怨?”

    “何必曰仇怨?”青袍人一声轻笑,淡淡说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乃是本门铁律。”

    齐振天那微显佝偻的身形,一阵剧颤,双目冷电暴射,冷冷说道:“很妤!三堡情同手足谊似海深,老朽就趁此月明之夜,当着天下群豪向阁下讨取一点公道。”

    青袍人闭口不言,阴鸷双目凝注齐振天片刻,突然仰首夜空,纵声狂笑,声似鬼哭狼嚎,刺耳已极:“有道是:舍命全交,义不能存。既然齐堡主有此心童,区区焉能不欣然从命?只是盛宴未终,区区忝为主人,未敢失礼,容待赛宝大会后,如何?”

    皓首神龙齐振天自是不便过分勉强,略做沉吟,也就默然坐下。

    青袍人挑眉傲笑,正待另有所说。

    “无量寿佛!”武当无非道长突也站起身来,微微稽首,肃然说道;“施主创业未成之前,先灭飞云堡,开派大典之时,又复以毒飨客,贫道愚昧,敢问施主用心何在?”

    话声虽极平和,敌意却甚明显,青袍人竟未将这武当大派的代表放在眼内,不加思索,谈淡笑道:“道长若责覆灭飞云堡之事,我适才已有说明,不拟再行重复。至于我何以邀宴天下群雄,以毒宴客;请柬上也写得很详尽,道长若是健忘,不妨取出请柬再看一遍。”

    语气傲慢,令人难以忍受,何况武当名门大派?但是,无非道长究竟修为不凡,涵养超人,不但神色丝毫不变,反而又微笑稽首:“诚是贫道愚昧,施主恕宥,不过贫道斗胆,却以为施主用意并不如请柬上所写的那般单纯。”

    语惊四座,群雄震动,青袍人目射异采,霍然大笑:“道长法眼独具,区区难以遁形。事实确如道长所言,只是也请容待赛宝大会结束,再行奉告,如何?”

    无非道长淡笑点头,稽首坐下。

    群雄此时虽然已被无非遭长的话儿引起重重狐疑,但也只有暂时忍住。

    如此一来,每个人的心情都越形沉重了。

    青袍人纵目四顾,扬声笑道:“百毒宴上菜五道,诸位竟皆兴趣索然,毫无胃口,其余诸肴我也不必再送上来了。而经过几次意外纷扰,各位似乎更显郁闷,且待我献上一个轻松新鲜的节目,俾助酒兴,并聊博诸位一笑”

    他双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令人难测的狠毒色采,回顾那深邃、阴森、黝黑的洞口内,沉声轻喝:“抬上来。”

    洞内应声走出五个黑袍怪人,这五个黑袍怪人,由四个合力抬着一具十字状的木架,十字状的木架之上.成十字形捆绑着一个以白绸覆盖着的物体,这物体由形相上看来,分明是个双手双足被捆缚,身材魁伟高大的人。

    跟在最后的一个,双手捧着一只覆以红绸的漆盘,直趋青袍人身侧。

    群豪看在眼内,正自面面相觑暗感诧异;四个黑袍怪人已自在洞口附近竖起了那具木架,分退两旁垂手肃立。

    青袍人目中狠毒的光芒闪烁地傲瞥架上人,狞笑连连地扬声说道:“诸位,为免误会指责,我就先行略做说明。此人系满族显要,威名赫赫,权重当朝;其妻汉人,嫁后悔恨,乃托区区代为将此人擒来此间,准备藉本门开派大典时机,当着天下群豪,大义诛除,以雪公仇私恨,在座均为先朝遗民,谅必都愿共襄此举,同声称快”

    公仇私恨,谁不切齿?群豪虽然心中颇感怀疑,却无一人出声发问,最后,还是九指追魂苍寅朗声说道:“老要饭的想知道此人是谁,阁下可否”

    话犹未完,青袍人已自阴笑点头:“自无不可,此人便是神力威侯傅小天。”

    苍寅心神一震,旋即纵声大笑:“傅威侯当代奇男,盖世英豪,马上马下万人难敌,老要饭的不相信凭你千毒门能奈何得?

    “信不信全凭阁下,莫忘了无影之毒所向披靡!”青袍人冷冷回答。

    苍寅成名多年,胸罗极博,见多识广,自然深知百年前毒魔西门豹仗恃无影之毒,睥睨武林,纵横天下,人人闻风丧胆,谈毒色变的事,闻言心中又是一震,哑口无言。

    傅小天虽然出身满族,任职当朝,但他英豪盖世,铁铮血汉,为人更是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深得天下武林敬佩。有道是:“英雄惜英雄”群豪岂能坐视这般一位人物身陷危难,命悬顷刻,任人宰割而不顾?

    无奈青袍人先声夺人,谁敢落个因私忘公的罪名?

    群豪正自强忍满腔的恼恨,垂首扼腕,少林大智掸师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轻若蚊蚋般的话声:“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烦劳大师促请众英雄稍安毋躁,旁观静待。”

    大智禅师心神震动,忙自默运禅功,传音相问:“檀越那位高人?”

    耳边一声轻笑,那传音之人道:“大师不必多问,且思昔年峨嵋金顶事,当知我是何人。”

    大智禅师心神再次震动。肃然合十传音:“贫衲明白了,敬遵令谕,并多谢指点盛情。”

    传音人又是一声轻笑.随即寂然。

    大智禅师不敢怠慢,默运佛门狮子吼,陡然扬声:“诸位但请稍安毋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等暂且静观变化。”

    声震夜空,字字撼人,群豪只觉心神一震,立即肃然静坐。

    青袍人双目星采连闪,狂笑说道:“佛门高憎,究竟修为超人一等。”

    转注二灯使,沉声又道:“请傅夫人。”

    二黑袍怪人神情木然,飘身入洞。

    片刻之后,那深遂、阴森、黝黑的岩洞中,佩环轻响,两黑袍怪人领着一个玉骨冰肌、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妇缓缓行了出来。

    那白衣少妇云髻高簇雅丽若仙,只是本该轻盈的步履略显迟钝,原应流波的美目呆滞失神,娇靥上神色,更是木然死板,不带丝毫生气,望人直如木雕美人,正是那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薛梅霞。

    两黑袍怪人领着她直趋席前,然后又自分侍左右。

    白衣少妇薛梅霞对那坐满四座的天下群豪视若无睹,双袖低垂,呆呆而立。青袍人目中异采闪动,看了薛梅霞一眼,转向群豪扬声说道:“这位便是一品命妇,傅小天的妻子,如今,且看她当着诸位,大义灭亲。”

    话锋微顿,伸手掀开身侧黑袍怪人双手捧定的漆盘上的红绸。

    红绸起处,一片森寒光芒自盘中暴射而出,盘中赫然干放着十柄其薄如纸,蓝芒晃颤,长短只有敷寸的柳叶飞刀。

    在座无一不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这十柄小巧玲瑰的柳叶飞刀,柄柄淬有剧毒,而且刀锋之犀利足可斩金截铁,吹毛立断,见血封喉,中人无救,方自禁不住神色大变暗暗惊震。

    青袍人已自目射狠毒,扬声狞笑地指着盘中飞刀,道:“我为这十柄刀儿取了个不太雅的名字,叫做修罗刀,是我穷天下剧毒,淬练几年始成的唯一暗器,共是十八柄,我只命人取出十柄备用;其实,只消一柄已足使这架上人断魂落魄,尸骨尽蚀,毛发不存。正因它们过于歹毒霸道,故我从未轻用,今天用这架上人的鲜血祭刀,时值本门开派,意义也颇重大;天色不早,不敢多耽误诸位宝贵时光,这就请诸位欣赏傅夫人飞刀索命,报仇雪恨。”

    此人委实冷酷狠毒得少见,这番令人心神震颤,寒意倏生,毛发悚然的话儿,他说来竟然轻松从容已极。

    他说完话,随即转向呆呆愣立的薛梅霞微微躬身,挥手轻笑:“傅夫人,请!”负手退立一旁。

    薛梅霞娇靥上毫无表情,接过黑衣怪人手中漆盘,缓缓行出五丈然后转身,遥遥面对架上人,毫不犹豫,伸出柔荑拈起了一柄森寒四射的修罗刀。

    断魂谷中,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一抹乌云遮住了月色,阴风更疾,冥冥中似乎也知道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即将发生。

    群豪虽然悲愤填膺,为之发指,但碍于大智禅师早做棒喝,只有强忍满腔激动地缓缓垂下头去。

    九指追魂苍寅却再难忍耐,双眉别处,就待跃起。

    蓦地一声佛号传来,耳边响起大智禅师平静的话声:“苍老檀越不可妄动,贫衲已得高人指示,事情透着奇异,尚请老檀越再忍。”

    苍寅大讶,飞快地向隔席投过一瞥,入目的是大智掸师湛湛目光、庄严宝相,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自捺下胸脑中怒火静坐观变。

    就在这转瞬间,薛梅霞已自玉手轻扬,一道寒光疾射架上之人。

    记得傅小天离开汴粱时曾经说过,他贵为王侯,当朝重臣,未必不会有百灵暗中护佑。如真的有百灵护佑,此时便应该奇迹顿生,使这犀利的修罗刀射向偏斜。

    谁知不但百灵失佑,奇迹末生,刀尖未斜,而且惨剧立即铸成,修罗刀笔直地笃然一声,正中他咽喉部位,锋刃透穿而入,仅留刀柄在外。

    一片鲜血红透脚前白绸,他却是连哼也未哼出一声,想是被人预先点了穴道,或是被以毒物迷失了神智。

    修罗刀既称见血封喉中人无救,如今血洒满襟,他自是已经魂归幽冥,含恨而殁了。

    群豪相顾黯然,而傅小天那同床共枕的结发娇妻薛梅霞,却竟仍然毫无任何表情地又拈起了第二把修罗刀。

    第二刀,刺的是傅小天心窝部位,分毫不差。

    群豪中突然有人轻叹说道;“天下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不错。”

    青袍人目射狠毒之光,凝注那发话之人,阴险笑道:“是么?事关公仇私恨,她忍辱多年,你能怪她么?”

    “既是如此,何必当初’”那人抗声相辩。

    “当初又如何?”青袍人大笑说道:“羊遇猛虎,阁下又焉知她当初出于情愿?”

    他这话根本是强词夺理,但不知内情的人却无从反驳,发话那人立时哑口默然。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中,寒光连闪,盘中修罗刀巳尽,十柄歹毒霸道的淬毒利刃,悉皆探深地钉在白绸覆裹着的架上人身上,除适才咽喉、心窝各中一刀外,双腕、双目、双乳、小腹等部位也自各中了一刀,十柄修罗刀俱是深陷肉中,仅露出刀柄。

    薛梅霞就像丝毫不知自己一手造成了惨剧似的,目光呆滞,手捧漆盘,神色死板木然地缓缓行至青袍人身侧。

    青袍人接过漆盘,双目异采闪动,深注薛梅霞一眼,然后,回顾垂手肃立的四个黑袍怪人:“血液未凝,尸体未僵,还可派点用场,丢入兽牢。”

    四黑袍怪人身形微躬,就待动手。

    蓦地里,九指追魂苍寅须发俱张,目射冷电,扬声大呼:“好个残忍毒辣的东西,人死百了,尸身何辜?老和尚,老要饭的忍不住了!”飞跃而起,疾若鹰隼,闪电般扑向青袍人。

    群豪睹状群情骚动,大智禅师脸色剧变,袍袖疾挥蹑后飞掠而出。

    大智禅师应变不谓不快,无奈仍是晚了一步。九指追魂位列丐帮五老之一,一身修为岂同凡响。就在这转瞬工夫,他已扑近青袍人,九指箕张,疾点青袍人胸前五处大穴。

    按说苍寅号称九指追魂,指上功夫自有超人造诣,青袍人纵然不飘身闪避,也必出手反击。

    岂料大谬不然,他既未飘身躲闪也未出手反击,竟然背负双手,视若无睹地傲然而立,听凭苍寅那足可粉金碎石的九指点到。

    刹那间,苍寅指尖点实奇事顿生,青袍人安然无伤,更且扬声狂笑;九指追魂却如遭电殛,厉喝一声,如飞暴退,双臂低垂,目龇欲裂,身形轻颤摇摇欲坠。

    群豪大惊失色齐齐站了起来,只是谁也未看清他是怎样受伤的。大智禅师如飞掠至,伸手就待扶持。

    青袍人突然冷然说遭:“大师不可妄动,他身中剧毒,沾之无救。”

    大智禅师心头一震连忙缩手,长眉双轩勃然大怒说道:“施主身为一门之主,出手因何如此狠毒?”显然那“身中剧毒,沾之无救”八个字,已使这位佛门得道高憎也动了无名嗔念。

    青袍人大笑说道:“大师可曾见到我出过手么?连少林高僧都这般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好不令我遗憾。”

    这话不错,别说大智禅师没有见他出过手,就是满座群豪也没有一人见他出过手,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出手,大智禅师只觉脸上一热,默然无语。

    青袍人阴阴一笑,话声突转冰冷:“我身为千毒门主全身皆蕴奇毒乃属当然,苍寅自恃功力自找苦吃罪有应得,我一念不忍,仅只略施薄惩;否则,且不论二护法卫主出手,便是我毒加三分,他也早已魂断北邙陈尸当地。今日本门开派,我不愿冒犯嘉宾留人话柄,姑念他成名不易,年老昏聩,解药在此,服之三刻可愈,烦劳大师了!”袍袖微展,月色下,一点白光脱袖疾射而出。

    大智禅师唯恐有诈,暗运禅功,伸手攫向来物,白光敛处,入握竟是一只寸许高的雪白五瓶,事关生死非同小可,在此情形下,似乎已不能因保全九指追魂声名颜面而置其痛苦,甚或性命于不顾。

    大智禅师脑中百转,暗诵佛号:阿弥陀佛!事非得已,老膻越恕我!遥空一指,点了苍寅穴道。

    苍寅应指而倒,大智禅师不再怠慢,将昏迷中的苍寅平置于地,伸出两指捏开他的牙关,把解药悉数倒入他的口中,然后将之抄起,飘身掠回。

    经此一来,青袍人威势立刻更形震慑全场,群豪心情也越加沉重,那原本为紫凤钗勾起的雄心,顿时灰死冰消,无影无踪,甚至连那参观赛宝大会的兴致也云悄雾散,化为乌有。

    无他,只因为目睹千毒门手段毒辣,神秘诡谲,高深莫测。

    西域双残无人能敌,较宝夺魁已经渺茫,独获武林至宝的念头,更不啻痴人说梦,既然如此不如知机早退。

    天龙堡主皓首神龙齐振天,首先一顺龙头拐缓缓站起,举手微拱,道:“月影西移,天时不早,老朽另有要事,不拟留观赛宝大会了,容先告退。”

    显然,他连那为飞云堡复仇雪恨之事,也暂时放弃不顾了.拄着龙头拐径自向谷口行去。

    天龙堡威震武林,齐振天尚且甘愿自损声名地抽身退走,别人还有什么犹豫顾虑的?

    因此齐振天一走,群豪立即纷纷推座站起,道声告辞跟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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