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贞道:“亚男,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小驹让人害了。”
诸亚男道:“我知道。”
秦婉贞倏然笑道:“亚男,你怀疑小玲杀了小驹?”
诸亚男摇头说道:“不,我不怀疑任何人,小驹是谁杀的,我最清楚。”
秦婉贞道:“是谁?”
诸亚男道:“我。”
秦婉贞-怔道:“你?亚男,你可别”
诸亚男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我先点了他的死穴,然后把他丢进了‘陶然亭’下那一片水塘。”
秦婉贞惊异地道:“亚男,真是你,你,你怎么会杀小驹,你为什么”
诸亚男道:“我到你那去过了,小玲让我逼得差一点没撞死,后来他出来了,足证小驹怀疑没有错,所以我杀了他,我不得不杀他。”
秦婉贞惊得瞪圆了一双美目,道:“亚男,你,你,难道你”诸亚男道:“我没瞒你什么,我杀了自己人,这是江湖上最忌讳的吃里扒外,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所以,我希望你别瞒我什么。”
秦婉贞胆识过人,因为她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就在诸亚男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已恢复了平静,她道:“谢谢你,亚男,对我,你既然能掏心,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我也不该瞒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那就好。”诸亚男微一点头,眼望着别处,道:“你告诉我,他在你那儿住了几天了”
秦婉贞道:“打从他受伤的那天夜里起,-直到如今。”
诸亚男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他?”
秦婉贞道:“他是个英雄侠义,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我应该救他,是不是?当时要是你碰见了他,你也会救他,你不是为他杀了小驹么?”
诸亚男道:“你所以救他,只因为他是个英雄侠义,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么?”
秦婉贞道:“是啊!难道”
诸亚男道:“没有别的原因么?”
秦婉贞道:“别的原因,你是说”
诸亚男霍地转眼凝目,道:“还要我说么,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秦婉贞突然笑了,点点头道:“亚男,我明白你何所指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他杀了小驹?”
诸亚男道:“我不只是为他杀了小驹,我爹跟赵六指儿为官家效力,派出人手会合‘五城巡捕营’满城搜索他的时候,我也曾派出几个人去找他示警,可惜我派出去的人没能找着他,不瞒你说,我早就不满我爹的作为了,所以我一向很少在家,眼不见为净,没办法管总可以躲,可是做出背叛我爹的事,这却是头一回。”
秦婉贞道:“我知道,我就是问你为什么?”
诸亚男一双眉梢儿微扬,道:“我不怕你知道,也不愿意忸怩作态,我这人一向敢做敢为,而且敢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我对他动了情,你满意了么?”
秦婉贞笑了,道:“亚男,我一直打心里喜欢你,喜欢你这种脾气,这种性子,直率可爱,恕我直说一句,诸家也只你这么一个善良人”
诸亚男道:“你用不着说这个,我好恶随心,并不在乎别人对我是个怎么样的看法,告诉我吧!救了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秦婉贞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亚男,你不顾意忸怩作态,是个敢做敢当的人,我跟你一样,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对他动了情”
诸亚男脸色为之一变,她要说话。
秦婉贞已接着说道:“只是,我对他的情跟你对他的情不一样。”
诸亚男冷冷说道:“有什么不一样,你对他是真,我对他是假,你的情成熟,我只是一时的冲动?”
秦婉贞摇头说道:“不,亚男,都不是,你能为他杀了小驹,谁敢说你对他的情不真,你已是这么大个姑娘了,比我小不了几岁,你的情又怎么会不成熟?”
诸亚男道:“那你对他跟我对他有什么不同?”
秦婉贞道:“我对他的情藏在我心里,我不打算让他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让这份情有什么结果。”
诸亚男怔了一怔道:“你是说不打算跟他”
秦婉贞道:“甚至连知道都不让他知道。”
诸亚男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这是为什么?”
秦婉贞淡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要是你一定要问,我只好这么告诉你,对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看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做法。”
诸亚男诧异地望着她道:“我不懂。”
秦婉贞笑笑说道:“你不是我,你要是我,你就会懂了。”
诸亚男直直地望着她,没说话。
秦婉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亚男,我一向喜欢你,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我之间为这件事发生什么芥蒂,我所以这么告诉你,也是为让你放心,他现在在我那儿只是养伤,只等他伤一好,他马上就会走,我不会多留他一天,只怕我也留不住他,亚男,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能么?”
诸亚男低下了头,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秦婉贞笑了,一双美目之中泛起了一丝泪光,道:“谢谢你,亚男。”
“不,姐姐。”诸亚男道:“我该谢谢你,我羞煞愧煞”
秦婉贞泪光一涌,道:“我早就盼你叫我一声姐姐,想不到今天才盼到,我该谢谢他,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听见这一声呢!好心也自有好报,要不是我救了他,我又怎么能得这么一个妹妹?这一趟没白跑,我太高兴了”顿了顿道:“亚男,别说什么羞煞愧煞,人贵率真,这年头难得的也就是这两字率真,你敢做敢为敢当,对情之一事,应该这样。”
诸亚男抬起了头,娇靥上红红的,那娇羞之态爱煞人,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这两字娇羞,再刚强的女儿家也难免,她道:“姐姐,能告诉我么,你为什么不”
秦婉贞道:“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诸亚男微一抬头道:“我不认为姐姐说的是实话,任何一个女儿家,只要她对某人动了情,她希望跟他厮守终生,伴他一辈子”
秦婉贞笑笑说道:“也许我是唯一的例外。”
诸亚男还待再说。
“别再说什么了,妹妹。”秦婉贞道:“刚才你还怕我抢呢!现在”
渚亚男道:“刚才我怕姐姐抢,现在我倒希望姐姐能跟我”
秦婉贞美目中泪光一涌,笑道:“谢谢你,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领。”
诸亚男道:“姐姐,我说的是实话。”
秦婉贞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感激”
诸亚男道:“姐姐”
秦婉贞截口说道:“别再说什么了,妹妹,我这辈子跟婚姻无缘,我也打算要做一辈子老姑娘,刚才不说了么,对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我过惯了这种天天应酬的日子,怎样也静不下来。”
诸亚男还想再说,秦婉贞已然说道:“妹妹,什么都别再说了,让我为你尽份心力,好不?”
诸亚男忍不住突然低下头去哭了。
秦婉贞紧了紧抓在诸亚男玉手的那只柔荑,道:“别这样,妹妹,这儿虽然很幽静,可是还有人从这儿过的,要让人瞧见了,那多不好。”
诸亚男哭着说道:“姐姐,我羞煞愧煞,更感激无涯。”
“行了,妹妹。”秦婉贞道:“什么都别说了,我出来好些时候了,你到我那儿去一趟,小玲一定也很着急,我该回去了,要不要跟我一块儿看看他?”
亚男忙摇头说道:“不,姐姐,我还有事儿,他在没受伤之前是跟一位沈姑娘在一起的,他一个人在城里受了伤,沈姑娘没跟他在一起,以我看,他一定是把沈姑娘藏在什么地方了,万一沉姑娘知道他受了伤,心里一急跑出来找他,那可就糟了,我得赶快找找沈姑娘,反正我已经把心交给他了,无论什么事儿都应该替他做做。”
秦婉贞微一点头道:“这一点我倒没想到,妹妹说得对,那妹妹何不跟我一块儿去看看他,当面可问问他,他把沈姑娘藏在哪儿了,不就省事儿多了么?”
诸亚男又露了娇羞态,迟疑了一下道:“姐姐说得是,那我只有跟姐姐去一趟了。”
秦婉贞含笑说道:“那咱们就走吧!”
拉着诸亚男往柳林外行去。
口口口
何长顺气急败坏,飞-般地跑进了院子里,何老爹从屋里迎了出来,脚绊在门槛上,差点儿摔一个跟头。
他迎着何长顺便道:“怎么样了?长顺儿,有消息么?”
何长顺满头的汗,顾不得擦,喘着道:“坏了,爹,听说傅大哥让那班狗腿子拿火器打伤了”
人影儿一闪,凤妞儿已到了跟前,急急问道:“他人呢?落在他们手里了?”
何长顺道:“那倒没有,听说傅大哥跑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何老爹直跺脚,道:“这班狗腿子怎么会这么坏,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老天爷怎么不保佑好人?老天爷怎么不保佑好人”
凤妞儿怔了一会儿神,转身要往屋里走,屋门口站着沈书玉,脸都白了。
凤妞儿一步赶到了她身边,道:“妹妹,你都听见了?”
沈书玉点了点头道:“都是我害了他。”
凤妞儿道:“别这么说,妹妹,也别着急,没听长顺哥说么,没落进他们手里,吉人自有天相,这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在这儿安心待着,我这就进城找他去。”
沈书玉摇头说道:“不,姐姐,你不能去。”
凤妞儿道:“我不能去,谁能去,难道让妹妹你去不成”
沈书玉道:“要去咱们姐儿俩一块去。”
“别说傻话了,妹妹,这儿只我这么一个会武的,当然该我去,带着妹妹那是累赘,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妹妹放心,我会小心的。”她可是说走就走,腾身飞掠而去。
沈书玉大惊,一把没抓着凤妞儿,她叫了一声“姐姐”跟着往外跑了。
何老爹跟何长顺急急追了上来,爷儿俩双双拉住了她,说什么也不放,沈书玉急得哭了,何老爹跟何长顺这个劝,好说歹说才把沈书玉劝了进去。
沈书玉坐在屋里流?目,她道:“为了我,一个已经出了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要是凤姐姐有个什么好歹,可叫我怎么活?”
何老爹跟何长顺也急,可是这爷儿俩是庄稼汉、老实人,又有什么办法?
何老爹冲门外砰然一声跪了下去:“老天爷,您睁睁眼,保佑保佑好人吧!您睁睁眼,保佑保佑好人吧!”
何长顺本来已是满头汗,现在他头上的汗更多了。
口口口
马车到了,秦婉贞家门口,小玲听见车声巳来开门,秦婉贞跟诸亚男下了车,小玲为之一怔,道:“姑娘你”秦婉贞拉着诸亚男进了门,诸亚男望着小玲道:“小玲,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小玲笑了,没说话,拧身先跑了。
秦婉贞拉着诸亚男往里走,诸亚男道:“姐姐,我心跳得好厉害。”
秦婉贞笑道:“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儿个突然胆小起来了?怕什么?有什么好怕?难道能水不见面不成?”
只听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秦姑娘。”
秦婉贞跟诸亚男忙抬眼望去,只见傅天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房门了,小玲就站在他身边。
诸亚男脸猛然一红,脚不山停住了。
秦婉贞一拉她又走了过去,道:“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
傅天豪含笑说道:“我可以下地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到近前,秦婉贞道:“诸姑娘来看你来了。”
傅天豪一双目光转向诸亚男,道:“不敢当,谢谢诸姑娘。”
诸亚男强忍羞意,强定心神,抬起头道:“你好点儿了么?”
傅天豪道:“谢谢姑娘,好多了,多亏秦姑娘跟玲姑娘照顾。”
秦婉贞道:“咱们屋里坐吧!”
于是诸亚男进了屋。
进了屋,落了座,小玲倒上了杯茶。
秦婉贞望着傅天豪道:“我要告诉你件事儿,诸姑娘为了你,把她家那个人杀了。”
小玲惊叫一声道:“小驹!”
傅天豪神清一震,道:“诸姑娘这是”
秦婉贞道:“她怕他回去告密,不得已。”
傅天豪站了起来道:“诸姑娘,傅天豪不敢言谢”
秦婉贞道:“亚男没有指望你谢她,她跟我一块儿到这儿来,一方面来看看你的伤势,为的是另一件事,她要知道你把沈姑娘藏在哪儿了,她怕沈姑娘知道你受伤后,跑出来找你,所以她想来问问你,沈姑娘在哪儿,她要帮你给沈姑娘送个信儿去。”
傅天豪道:“姑娘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怎么敢再劳姑娘”
秦婉贞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也不是客气的事儿,万一沉姑娘一个人跑了出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傅天豪道:“她不是一个人,我有个经验阅历两丰的朋友陪着她。”
诸亚男道:“谁?”
傅天豪道:“凤姑娘。”
诸亚男一怔,道:“你碰见凤妞儿了?”
傅天豪道:“是的。”
诸亚男道:“那好,凤妞儿要进城来找你,麻烦更大,赵六指儿正等着她呢!”
傅天豪神情一震,道:“姑娘说得是,我糊涂,我这就”
诸亚男道:“你这就什么?你能动么?你行动有我方便么?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赶快告诉我。”
傅天豪道:“姑娘为了我不惜伤了自己人,我怎么会信不过姑娘?”
诸亚男站了起来,道:“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赶快告诉我,我现在赶去还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呢!”
傅天豪可是真着急,他情知自己不能过于劳动,也情知行动不如诸亚男方便,他只有说道:“那就只有麻烦姑娘了”
诸亚男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噜嗦,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傅天豪不好意思地勉强笑道:“‘永定门’外东半里处,有户农家,主人姓何”
他话还没说完,诸亚男已一声“够了”拧身窜了出去。
傅天豪话没再出口,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
秦婉贞道:“小玲,去做饭吧!我饿了。”
小玲答应一声出去了。
支走了小玲,秦婉贞望着傅天豪道:“为了你,不惜背叛了她的父亲,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你?”
傅天豪心神震动,苦笑一声,没说话。
秦婉贞道:“她把她的心意都告诉了我,我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有一句话,女儿家能这么对某个人,她并不希望他怎么谢她,怎么感激她,怎么报答她,相信你也明白你也懂,我只希望你别辜负她。”
傅天豪仍没说话,他心里乱得很,好像一大堆债主上门,他难以应付一样。
凤妞儿、诸亚男,还有眼前这位秦姑娘,都对他有恩,也很明显地都对他有情,他能怎么办?
难怪他的心里乱得很。
秦婉贞道:“我去换件衣裳去。”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傅天豪没动,而且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