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为之一顿。诸明忙躬身:“禀郭怀抬手微摇,诸明住口不言,一躬身,退了出去,郭怀转眼望韩如兰,道:“韩姑娘”韩如兰倏然走过了神,柳眉一竖,抢步到了郭怀面前:“我就是要找你,你见我爹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跟他老人家究竟说了些什么?害得他老人家变了个人似的”
郭怀道:“姑娘就是为这件事,跑来海威堂找我?”
韩如兰一点头道:“不错。”
“姑娘为什么舍近求远,不问令尊,跑来找我?”
“我爹他不肯说,谁问他都不肯说。”
“那么,是谁让姑娘来问我的?”
“没人让我来,我自己要来的,我是他的女儿,难道我不该来?”
郭怀道:“身为人女,姑娘该来,绝对该来,只是,令尊既然不肯告诉任何人,那么,我也不便告诉姑娘。”韩如兰一听就急了:“你”
郭怀道:“姑娘原谅!”
韩如兰道:“不,你一定得告诉我。”
郭怀道:“令尊不肯告诉任何人,我为什么一定得告诉姑娘?”
“你知道不知道我爹他变成了什么样儿?你知道不知道威远镖局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
“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忍心?”
“姑娘!”郭怀沉默了一下:“令尊不告诉任何人,相信自有他的道理,我不能告诉姑娘,对令尊,对姑娘,甚至对威远镖局的任何一个人,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我狠得下这个心,事实上,我并没有必要狠这个心。”“你这话怎么说?我不懂。”
“有一天,姑娘自然会懂的。”
“或许,可是我等不及。”
“姑娘必须得等,否则,只有回去问令尊。”
韩如兰陡扬双眉:“郭怀,你知道不知道,你想到没有,我身为人女,只有人伤害到我父亲,我能找他拼命。”郭怀道:“我知道,也想到了,甚至也认为姑娘该这么做,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你想到没有,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那么做,为什么我还能耐着性子站在这儿问你。”“这我就不知道,也想不到了,或许,姑娘不愿跟海威堂为敌,或许姑娘不愿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我不在乎你海威堂,别人怕你海威堂,大不了我舍一条命;我也不在乎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因为我身为人女,他老人家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是为了你,也为我自己对你的一份情愫。”
郭怀心情猛震,脱口叫道:“韩姑娘”
韩如兰道:“你一定震惊于我的大胆,甚至会认为我不知羞耻,你要是那么想,你就错了,也辜负我对你这番心意。我就是这么个女儿家,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做,从不愿忸怩作态,何况,情非孽,爱也不是罪,不论男女,只要没娶没嫁,就能喜欢自己中意的人,这绝不是错。本来,我还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么早,我是不能不让你知道了-”姑娘她带着幽怨,带着悲愤,也带着激动,把她隐藏在心里多日的,一股脑儿的倾诉了出来。郭怀,他听得心神连连震颤,他没有想到韩家这位姑娘会对他产生情愫,绝没有想到,他更没有想到这位韩姑娘会赤裸裸的对他做这种剖白,尽管如此,事实上后者给他的震惊,还不如前者给他的震惊来得大。因为他知道这位韩姑娘不是世俗女儿,姑娘胡凤楼的义妹,岂会是俗脂庸粉?所以,她敢于说出心里的话,应该不算惊世骇俗。
姑娘话说到这儿,他忍住了心里的震惊截了口:“姑娘,郭怀不是世俗中人,绝不会,也绝不敢认为姑娘的话有什么不当。对姑娘的好意,我至为感激,但是为免误人误己,我只有实告姑娘,我不能接受姑娘这份好意,万请姑娘原谅。”韩姑娘像乍闻晴天霹雳,又好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不但娇靥变色,而且娇躯也为之一晃,失声道:“怎么说,你,你不能接受”
姑娘她没想到,也绝没想到郭怀他会是这么个答复,而且这么直截了当。
她原来颇有自信,认为郭怀所以一直没对她有所表示,进而跟乃父之间发生的那件事,只是郭怀不知道她对他的情债,所以逼得她不得不赤裸裸的表白。
没想到,得到的答复,却是那么两句话,姑娘的感受怎不像乍闻晴天霹雳?姑娘她又怎么受得了?郭怀他不是铁石人儿,没有一付铁石心肠,不论长一辈的作为如何,儿女辈无辜,而对这么一位姑娘,他也不忍。但是,为了以后,也为了他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得不狠起心肠。
是故,他暗暗的咬了咬牙,毅然点头:“是的,姑娘。”
韩如兰娇靥颜色发白,颤声道:“难道,你对我一丁点儿中意都没有?”
郭怀吸了一口气,道:“姑娘论家世、论容貌、论所学,都是须眉男儿梦寐以求。若说谁能面对姑娘视若无睹,那是自欺欺人,但是,姑娘,你不会不懂,不会不知道,好感是一回事,情爱又是一回事。”
“为什么?”姑娘的话声颤抖得更厉害了,连那失色的嘴唇也发了抖:“我哪一点不好,哪一点不如别的女儿家?”郭怀道:“我并没有说姑娘有什么不好,反之,我刚说过,姑娘是须眉男儿梦寐以求的红粉佳侣,但是,情之一事,丝毫无法勉强,也总要靠一份缘份”
他毕竟仁厚,就是不告诉韩姑娘他跟韩振天之间的恩怨,甚至不透露一点。
姑娘道:“你是说,你我根本没缘份?”
郭怀知道,他的答复会刺伤姑娘多么深,但是,他却不能不再度暗咬牙,毅然点头:
“可以这么说。”姑娘娇靥暴颤,猛一晃,差点摔倒,她何止身颤、心颤,一颗芳心简直要碎为一片片,只听她道:“你你既然这么说,我我就不愿再说什么了。”
话声落,两串忍不住的珠泪,也为之夺眶而出,扑簌簌洒落,猛然转身,狂奔而去。
郭怀,他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姑娘往外狂奔,正好诸明疾掠而入,差点就撞在一块儿。
幸好诸明应变快,硬生生的一收掠势,横移半尺,姑娘擦身而过,但,诸明望着姑娘的背影,也不由为之一怔。只听郭怀轻喝道:“什么事?说!”
诸明忙走神,转过身来就在站立处恭谨施礼:“禀少主,弟兄们传来飞报,四方客栈那几位已被官家侦知,并已飞报玉贝勒。”
郭怀双眉一扬,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一趟。”
郭怀一个人到了四方客栈前,一名年轻汉子从旁边一条胡同里快步出来,直迎郭怀。
郭怀容他走近,那年轻汉子刚哈腰,郭怀已然道:“不管用什么法子,拦一拦马上要来的,直到客栈里那几个离去,只记住,要不着痕迹。”
那年轻汉子一声恭应,郭怀迈步走向四方客栈。
他进客栈直奔最后一进院于,刚进院子,一声沉喝就传了进来:“站住!”
随着这声沉喝,那男女五位已从屋里掠到了院子里,够快。
入目郭怀,五个人脸色不由一寒,那位姑娘冰冷道:“没想到,你没等我们再找你,又自个儿送上门来了。”郭怀道:“这次我不是来打架的。”
英武汉子道:“那你是干什么的?顶着脑袋纳命来的?”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蹄声远远传了过来。
郭怀道:“我来知会五位一声,五位的落脚处,已经落在官家耳目之内了。”
入耳那阵蹄声,再入耳这句话,那五位脸色大变,英武汉子厉声道:“姓郭的,你也学姓田的,把我们卖给了满虏?”
话落,翻腕,一柄匕首当胸就刺。
郭怀轻描淡写,抬手一按,硬把那柄匕首按了下去:“像五位这等人物,不该不知好歹,我没有工夫多说,只问五位是否知道郭威郭将军?”
那五位一怔,那位姑娘脱口道:“当然知道,郭将军天下尊仰,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更是奉为领导匡复的第一人。”
络腮胡大汉叫道:“慢着,你也姓郭,难不成你跟郭将军有什么渊源?”
英武汉子道:“怎么可能,大哥太高抬他了。”
郭怀道:“不管我跟郭将军有没有什么渊源,只问五位,郭将军的话,五位可听?”
那位姑娘道:“当然听,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没有不遵从郭将军的,只是听说郭将军早在卅年前便已故世”“不管郭将军是不是早在卅年前便已故世,他总该有个信物,号令天下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姑娘道:“当然有。”
郭怀道:“五位可知道,郭将军的信物是什么?”
姑娘道:“那是一面白绸为底,以金线上绣一个‘郭’字的三角令旗。”
郭怀道:“可是这一面?”
他探手人怀,取出折叠整齐的一方丝绸,展开,赫然正是姑娘所说的那种三角令旗,白绸虽已泛黄,但上绣“郭”字的金线,却依然光亮耀眼。
那五位,神情大震,急忙恭谨躬身。
只听络腮胡大汉道:“索英等五兄妹,参见令旗。”
他话声方落,姑娘猛抬头,美目中尽闪异采,急道:“你果真跟郭将军你是郭将军的”郭怀道:“五位不必问那么多,只我的话能够代表郭将军的令谕,也就行了。”
络腮胡大汉索某肃然道:“敢问掌令有何令谕?”
郭怀道:“五位不该因私人恩怨转入险地,请即刻离开北京城。”
素英道:“掌令既有令谕,素英等五兄妹不敢不遵,但是此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郭怀道:“五位只管走,我保证来得及。”
此刻已经听不见蹄声了,但客栈外,不远处却传来阵阵叱喝声。
素英凝听之余,微一怔:“难不成是掌令”
郭怀道:“不要多问,快走。”
索某没再多说,恭应一声,挥手沉喝:“走!”
一声“走”五个人疾掠入屋,再出来时,兵刃、行囊已经带妥。
郭怀道:“五位请从后头走。”
只听姑娘道:“临走敢问一句,阁下既掌郭将军令旗,人又现在京里,为什么任由田光出卖欧阳一家三口,为什么任由欧阳一家三口身陷满虏鹰犬之手?”
郭怀道:“我不愿多说什么,事实上欧阳一家三口现在好好的,是不是?五位快清吧!”
姑娘没再说什么,深深异样的一瞥,当先腾身上屋,另四位腾身跟上,翻过屋脊,不见了。那五位走了,郭怀折好那面三角小旗,往怀里一放,也要走,陡地他两眼飞闪异采,立又停住。他这里刚收势停住,一条人影矫若游龙,飞掠入院,正落在他的面前,影走人现,赫然是那位“威武神勇玉贝勒”傅玉翎。
郭怀微一笑:“没想到在这儿会碰见贝勒爷的虎驾,真是何幸如之,草民郭怀见礼!”
话落,他抱拳微一躬身。
傅玉翎却在微一怔神之后,脸色一寒如冰,冷冷道:“我带来的人在一条街外,被几辆大车无故阻挡,我就知道不对,一个人先赶到这儿来,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我总算明白了,郭怀,你竟敢阻挠我缉捕叛逆。’”郭怀呆了一呆,讶然道:“贝勒爷,这话从何说起?我到四方客栈来访友未遇,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贝勒爷怎好硬把外头的事跟草民扯在一起,非给草民扣上这个罪名不可?”
傅玉翎道:“郭怀,以你的身份,既然敢做,就不该不敢当。”
“对,当谢贝勒爷知我。”郭怀道:“草民既然敢做,又怎么会不敢当?何况,凡事都讲究个证据。”只听一阵阵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
玉贝勒冷笑道:“你要证据还不容易?我马上就可以拿出来放在你眼前。”
话刚说完,十几二十个查缉营好手提着兵刃掠到,为首一个,正是康亲王府门口报信儿那个。只听玉贝勒冷然道:“那几个赶大车的呢?”
那汉子微一怔,忙躬下了身:“回贝勒爷,卑职等急着往这儿赶。没顾得跟他们多计较,让他们走了。”糟!证据没了,再找上哪儿找去?
郭怀微一笑。
王贝勒气得脸上变色,抬手就是一耳括子:“愚东西,谁让你擅做主张把他们放走?”
按说,一耳括子算不了什么,但是玉贝勒这一耳括子跟普通的耳括子不同,何况又是气怒出手?那汉子翻身摔倒在地,半边脸立即肿起老高,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牙掉了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却还得急忙跪倒,脸也顾不得捧,低着头直叫:“卑职该死,贝勒爷开恩!”
说是说该死,其实他可未必清楚,为什么该死。
玉贝勒怒喝道:“少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滚起来!”
“谢贝勒爷恩典!谢贝勒爷恩典!”
那汉子爬了起来,哈着腰退往玉贝勒身后,这他才抬左手捧住了半边嘴,还得慢慢的,轻轻的捧。玉贝勒转脸望郭怀,冷笑道:“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刚听你说,你是来访朋友的?”
郭怀道:“是的。”
“你的朋友呢?”
“贝勒爷既听见了草民那句话,就该听见草民是说访友未遇。”
“为什么未遇?”
“草民来迟一步,朋友走了。”
“只怕是你来早了一步,知会你的朋友们赶快走了吧?”
“不是,如果贝勒爷一定要认为是。草民这市井小民,也不敢跟贝勒爷多辩。”
“你是承认了?”
“不敢多辩,任谁也不会认为那是承认,而是草民斗胆,仍然想请贝勒爷示下证据。”
玉贝勒脸色一沉,厉声道:“郭怀,不要仗你海威堂,不要仗你伶牙俐齿,以为我真不敢,也奈何不了你。”郭怀一欠身,道:“自古民不跟官斗,草民何来天胆,海威堂是个安善殷实纯生意,草民也不过据理力争,还请贝勒爷明鉴。”
玉贝勒冷怒而笑:“孰可忍,孰不可忍,你以海威堂的实力扰乱港运,藉通记钱庄吞没康亲王的存银,如今又用你海威堂之力阻挠我缉捕叛逆,今天我要是再次隐忍,我无以上对朝廷,普天下的任何人,都可以把王法踩在脚下。”郭怀道:“我没有想到贝勒爷会旧事重提,更没想到贝勒爷会知道康亲王存银的事。”
玉贝勒道:“你以为康亲王会吃哑巴亏,不声不响认了?毕竟他是位皇族亲贵,和硕亲王,你也太过份,太没把官家放在眼里了。”
郭怀道:“想必是康亲王在贝勒爷面前,告了通记一状!”
“不错!”王贝勒道:“我统领帝都铁骑,职司京畿卫护,无论官民,我有责任保护善良,查缉不法。”郭怀微一笑道:“保护善良,查缉不法,贝勒爷可知道,康亲王那笔存银是怎么来的吗?”“知道。”玉贝勒道:“但是他身为皇族,倘有不法,自有‘宗人府’按家法议处,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江湖百姓欺负。”
郭怀道:”“不知道康王爷有没有告诉贝勒爷,我这个江湖百姓,为什么要吞没他那笔十几万两的存银?”玉贝勒道:“那我就不管了,只你吞没他那十几万两存银是实,我就容不得你一个江湖百姓如此欺凌皇族。”郭怀一笑道:“没想到威震天下,权倾当朝,尤称宦海第一奇英豪的‘威武神勇王贝勒’,也是个不辨是非,一味官官相护的人,既如此,我这个江湖百姓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贝勒爷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玉贝勒道:“郭怀,傅玉翎还不是个不辨是非,不讲理的人,你且说出个道理来。”
郭怀淡然一笑:“贝勒爷,我这个人宁愿当面杀人三刀,不愿背后伤人一句,这道理,贝勒爷你最好还是去问康亲王。”
王贝勒道:“郭怀”
郭怀道:“贝勒爷,你不能不承认,你对我郭怀成见已深,就是我说了又如何?”
玉贝勒他双眉陡扬:“这是你自己不肯说,从今以后不要再说傅玉翎不辨是非,官官相护”“贝勒爷放心,从今后我不会说了。就算我说破了嘴,又能如何?”
玉贝勒凤目猛睁,震声道:“郭怀你你不能算是一般江湖人,所以我也不愿以对付一般江湖人的手法对付你,我给你机会,你我换个地方放手一搏。”
郭怀道:“民不跟官斗,我非得跟贝勒爷放手一搏么?”
.“当然不必!”玉贝勒道:“那你就得束手就缚,任我拘捕,用对一般罪犯的手法对付你。”“贝勒爷,郭怀无罪!”
“你有没有罪,要等官家裁判认定。”
郭怀双眉微一扬,道:“那我还是选择前者,也只有选择前者了。”
玉贝勒道:“那么现在就跟我走。”
“敢问贝勒爷,那哪去?”
“西郊很多僻静地,可是,不必舍近求远,南下洼地方辽阔,人迹稀少,只我下令禁绝行人,很适合你我放手一搏。”
郭怀抬起了手:“那么,贝勒爷请!”
玉贝勒双眉陡剔,扬声沉喝:“先赶往南下洼布下岗哨,百丈内禁绝行人。”
挨了一耳括子的那汉子,或许是因为嘴疼,说话不清楚,含混的恭应一声,带着那十几廿个急忙走了,走得像一阵风。
玉贝勒没再看郭怀一眼,一声“跟我来”转身走了。
郭怀扬了扬眉,迈步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