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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反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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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工夫之后,鲁俊进来禀报:马车到了门口。

    适时,盖明也拉着五匹坐骑来到。

    走出霸王府的大门,马车当门停靠,老车把式手握皮鞭高坐车辕。

    两名巧婢跳下车把南宫玉扶了上去,临上车时,南宫玉扭回头道:“花爷也请上来吧,难免挤一点儿,可只有委屈了。”

    花三郎道:“好说,我坐车辕吧。”

    他飞身跳上车辕,坐在老车把式身旁。

    只听南宫玉在车内道:“老爹,传令出去,所有兄弟,一律跟我马车出城离京。”

    老车把式恭应一声,探手入怀摸一把,往上一抖,只见一道五彩光华冲天而起,至空中高处爆为一篷,然后满天花雨般冉冉飘落。

    随听南宫玉一声轻喝:“走。”

    老车把式沉喝抖鞭,鞭梢儿脆响声中,车轮转动,马车驰了出去。

    项刚带四护卫翻身上马,紧随车后。

    马车驰上大街,南宫玉道:“老爹,拐一下肖府,花爷还要接肖姑娘。”

    “是!”南宫玉想得真周到。

    老车把式恭应声中,马车拐了弯儿。

    车抵肖府大门外停住,花三郎跳下车辕径入大门。

    刚进后院,肖嫱从水榭里迎了出来,她没有说话。

    花三郎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静听之际,肖姑娘脸色连变,等到花三郎把话说完,她淡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

    “当然是跟我走。”

    “我不走行么?”

    “你不走,为什么?”

    “反正你还要折回来,难道你不需要帮手。”

    “就算我需要帮手,现在你也得跟我走,项刚绝不允许你留在这儿。”

    “我原是三厂的人。”

    “可是现在你已是华家的人了。”

    肖嫱失色的嘴唇微微启动,欲言又止,随即她点了头:“好吧。”

    说完了这句话,她缓慢转动身躯,失神的美眸,如今更象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雾,缓慢地扫视着眼前这残破、而且久乏人整理的花园。

    花三郎心里也不免为之一阵黯然,道:“要是你愿意,将来可以回来住。”

    “不,”肖嫱微一摇头,说道:“我对这儿,并没有太多的留恋,毕竟这儿不是我的故居,只是一个客居京里、暂且寄身的地方,真要说起来,这儿反倒是我父女走错人生旅程的一个转折点,不过,人总是人,到底在这儿住了些时日!”

    花三郎望望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缓步向外行走。

    肖嫱也没说话,默默地跟了出去。

    从后院往前走,这一路上,肖嫱没再对身旁的庭院,甚至一草一木,再多投一瞥。

    出了肖府的大门,看见了高坐马上的项刚,肖嫱微施一礼,还叫了声:“项爷。”

    项刚鞍上欠身:“姑娘别多礼了,请上车吧。”

    肖嫱低应一声,花三郎伸手把她扶上了车,车里的南宫玉亲自探出皓腕,把她扶了进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

    此时此地,又有什么话好说?

    花三郎登上车辕:“老人家,走吧。”

    老车把式抖缰挥鞭,马车又驰动了。

    项刚带着四护卫送朋友,尽管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是他送得还真不近。

    看着已离京城五六十里,车后的项刚还没留步的意思。

    花三郎暗示车把式靠官道停了下来。

    车一停,项刚等自然也就跟着停下。

    花三郎跳下车辕,迎着项刚道:“项爷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项刚道:“我随时可以回头,只等老弟你一句话。”

    花三郎当然懂项刚等的是哪一句话,当即道:“项爷放心,我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头。”

    项刚道:“你我之间,有这一句就够了,还望老弟你珍惜这段不平凡的交情。”

    一声沉喝:“鲁俊,咱们走。”

    五人五骑,拉转马头,铁蹄翻飞,扬起一阵尘土,飞驰而去。

    花三郎默默地站在那儿,心情沉重得很,一直望着那五人五骑,成了五点小黑点了,然后,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登上车辕,道:“老人家,走。”

    老车把式一怔:“三少爷,咱们还”

    花三郎道:“项刚如此待我,至少我得让他颜面上好看些。”

    只听车里南宫玉道:“老爹,听三少爷的。”

    “是。”

    老车把式恭应一声,抖缰挥鞭,马车又顺着官道往前驰去。

    行行重行行,约莫又往前走了近十里,一条小路往旁岔去,岔路的尽头,有座小小的村落。

    花三郎抬手一指道:“老爹,上小路。”

    老车把式当即拉偏缰绳,马车驰上了小路。

    两三里距离转眼间已到,看看村口在望,老车把式问道:“三少爷,咱们是径直进村去,还是”

    花三郎道:“进去。”

    老车把式二话没说,赶着马车驰进村口。

    的确是片小村落,算算住户总共不过二三十家,十成十是庄稼人。

    种庄稼的农人,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而且真真正正的与世无争,这当儿又都正在下田的时候,所以小村子里显得十分宁静,宁静得鸡鸣狗叫都听不见。

    靠村东有片密树林,占地比这片村于都大。

    花三郎道:“老爹,咱们到树林那边去。”

    老车把式当即拉转马头。

    车抵树林外,老车把式不等招呼,直把马车赶进树林停下。

    这片树林的确够密的,人在里头都不容易看见外头,浓荫蔽天,跟外头象差了一个季节。

    花三郎跳下车辕,南宫玉也带着两名巧婢扶着肖嫱下了车。

    南宫玉道:“你是打算就停在这儿?”

    花三郎:“我打算在这儿歇着等天黑,然后折回去。”

    南宫玉四下看了看,道:“这儿挺不错的,那就在这儿歇着吧。”

    转向两名巧婢道:“上车去把垫子拿下来坐。”

    两名巧婢当即上车拿下几个软垫放在地上,几个人先后坐了下去。

    地上有地毯似的浓密小草,再加上垫子是软的,坐着挺舒服的。

    花三郎道:“姑娘,贵会中的诸老跟弟兄,什么时候可以到?”

    南宫玉道:“他们一直都是分散几路,暗中跟随着马车,没有我的话,他们是不会现身走近的。”

    “那么就请姑娘知会他们诸位一声,请他们在一里的范围之内放哨,并且不可有任何擅自行动。”

    南宫玉微一点头:“老爹。”

    老车把式矫挺的身手,恭应声中,人已窜出树林不见。

    南宫玉道:“你打算怎么办?”

    “折回去找玲珑。”

    “是你一个人折回去?”

    “人多惹眼,不见得好办事。”

    “难道你就不需要任何接应?”

    “有那位韩大哥接应,已经足够了。”

    肖嫱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南宫玉道:“那么铁血除奸会,又除的什么奸?”

    “为今之计,只有找玲珑这一条好走,既然只有这一条路,又何必劳师动众。”

    花三郎据实而道:“不管谁能除奸,对大明朝廷及天下百姓,应该都是一样的,姑娘又何必分那么清楚。不过姑娘若是坚欲参与行动,我当然也不便阻拦。”

    南宫玉看了看他道:“干吗这么说,干脆让我听你的不就好了吗?”

    “虽然同为除奸,华剑英是个人行动,贵会则有组织,姑娘乃一会之主,我怎么敢。”

    “三少爷太客气了,别忘了,我是跟你出来的。”

    当着肖嫱,花三郎不免有点窘,他知道南宫玉是个厉害姑娘,惹她心里不痛快,会落个招架不住,所以他没再敢说什么。

    好在,南宫玉也只是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又晚了。

    老车把式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弟兄,扛着两大口袋的吃喝。

    还真周到。

    在这浓密的树林中,坐在如茵的草地上吃喝,虽然是别有情趣,但如今毕竟不是探幽揽胜的游玩时刻,一顿吃喝草草应付了。

    红日西斜,林内更暗。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花三郎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南宫玉、肖嫱跟着站起,南宫玉道:“真不要任何接应?”

    “真不要,我走之后,你们也请马上启程,京城北边十里之处等我。”

    “看样子,你是打算事完就回家去了。”

    “是的,事完了,就没必要再在京里待下去了。”

    “能除了刘瑾,那是有大功于国,你不打算候旨传宣受些”

    花三郎淡然一笑:“华家人根在武林,人也永远在武林,我无意求那些,也无意受那些。”

    南宫玉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好吧,你走了之后,歇一会儿我们也走。”

    花三郎走了,一个人走了,走得潇洒、走得飘逸,没有留恋,没有多交代任何一句,尽管他知道,此行是只许成,不许败,毕竟他没有太大的把握,事关重大,肩负艰巨,万一不幸失败,恐怕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望着花三郎出了树林,南宫玉道:“妹妹,你担心不?”

    肖嫱正幽幽望林外,闻言为之一怔,惊愕转脸望南宫玉。

    南宫玉浅浅一笑:“到你我这层关系,我托个大,妹妹谅必不会介意。”

    肖嫱定了定神,心里难免一阵激动,但是此刻的她,已不愿将心里的感受,在任何人面前显露了,她低低说道:“姐姐怎么这么说,是小妹的福缘荣宠。”

    “妹妹这话见外了,要是这么说,我就不敢再叫了。”

    肖嫱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南宫玉继续道:“妹妹可知道,他此行尽管是志在必成,可是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肖嫱点点头道:“我知道。”

    “偏偏他说的是实情实话,只这一条路好走,人多了,反倒不好办事。”

    肖嫱望着林外道:“苍天总不致于太刻薄吧。”

    “但愿如此。”

    沉默了一下之后,南宫玉又道:“有件事,我不能不让妹妹知道一下。”

    “姐姐请说。”

    “项刚的逼迫,事出无奈,我不得不跟他离京。”

    肖嫱转过脸,一双目光盯在南宫玉脸上:“难道没有一点出诸姐姐自愿?”

    “要说没有,那是自欺欺人,只是我知道他有妹妹在先”

    “不,应该说他有姐姐在先。”

    “妹妹错了,起初我是救他,继而彼此是朋友。”

    “难道那时候姐姐对他就没有一点好感?”

    “我对他怎么样没有用,他对我怎么样才算数。”

    “姐姐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对姐姐没怎么样。”

    “女儿家在这方面最为敏感,我没有感觉出。”

    “姐姐原不愿自欺欺人,为什么如今又作自欺欺人之谈?即便他真没有,恐怕那也是由于项刚,在他的心深处,我敢说不无波涛。”

    “妹妹”

    “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又何必,你又何必。”

    南宫玉为之默然,她知道,肖嫱说的都是实情。

    只听肖嫱又道:“情非孽,爱不是罪,咱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苍天。”

    “妹妹”

    “真的,姐姐,既是有缘,何必让情天残缺,如果没缘,又何必安排那么个当初?”

    “妹妹,难道你”

    “我的遭遇,姐姐知道不?”

    “我知道。”

    “所以姐姐不必对我说什么,以如今的我,怎么能跟他走在一起,又怎么能跟着他走进华家大门?”

    “可是妹妹”

    “不错,我活到如今,也跟着他离了京,那是因为在刘贼未灭之前,我不能让他有所承受,否则我就对不起大明朝廷与天下万民,真要那么样,我就罪孽深重,万劫难复了!”

    “妹妹”

    “现在,他去了,事情没结果之前,他不会折回来,我可以放心的走,放心的离开他了!”

    “妹妹,你不能”

    肖嫱的表情以及语气,都很坚决:“姐姐,我一定要这么做。”

    南宫玉道:“如果妹妹真非这么做不可,那就是害了我。”

    “不,姐姐”

    “妹妹你想,他走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等于是把你交给了我,等他回来之后,你却不见了,叫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跟他交代啊!”“我倒觉得,如果姐姐肯放我走,那等于是救了我,成全了我。”

    “也许我是救了你,成全了你,可是你却害了我,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不会的,姐姐,他最清楚我的遭遇,他应该有所谅解。”

    “换换是别的情形,我也许能得到他的谅解,可是偏偏你我三人之间是这么一个情形,恐怕我很难得到他的谅解。”

    “姐姐是说”

    “妹妹总不能让我落个无容人之量,把你挤走的嫌疑吧!”

    “这个姐姐,他不会是那种人,要是的话,也就不值得你我这样倾心了,对么。”

    “话是不错,可是妹妹,人毕竟是人啊!”肖嫱的脸色为之阴暗不定,犹豫难决了一阵,旋即,她一整脸色道:“姐姐,务请原谅,事非得己,姐姐让我走,我得走,不让我走,我也得走。”

    南宫玉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妹妹去意坚决,非走不可,恐怕我拦也拦不住,只好,妹妹,你请吧。”

    肖嫱道:“多谢姐姐,姐姐的好处,我永远不会忘记。”

    话落,浅浅一礼,神色微暗,转身要走。

    南宫玉突然道:“妹妹。”

    肖嫱回过了身:“姐姐还有什么事?”

    南宫玉道:“妹妹的行止,跟去处如何?”

    肖嫱黯然道:“请姐姐转告他,不必找我,找也找不到的,如果有缘,来生再相见吧。”

    转身缓缓行去。

    南宫玉美目中奇光疾闪,突然一指点了出去。

    肖嫱应指而倒。

    南宫玉疾跨一步,上前扶住,道:“把肖姑娘扶上车,小心侍候。”

    两名巧婢应声上前,接过肖嫱,扶上车里。

    南宫玉望着林外的暮色喃喃道:“我总算对得起你了!”

    花三郎在夜色中到了韩奎的住处,韩奎刚吃过晚饭。

    当然,花三郎不想让人发现他又折回了京城,那就是任何人也不容易发现他。

    韩奎一见花三郎,为之一怔:“朋友要找”

    花三郎边除脸上的化装边道:“韩大哥,是我。”

    韩奎认出来了,讶然叫道:“三少爷,您这是”

    花三郎道:“韩大哥别急,让我慢慢说”

    他跟韩奎坐了下去,韩奎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喝了口茶,然后把被项霸王逼走的经过说了一遍。

    韩奎大大的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

    “人是不能有任何疏忽的,尤其是我现在的处境,我从来就没有犯过这种错误,哪知道这一回”

    “三少您也别再自责了,听您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跟‘铁血除奸会’之间的联系不够,才会让项刚琢磨出破绽。”

    花三郎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南宫玉会是‘铁血除奸会’的会主。”

    “三少,事已至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您这趟折回来是”

    花三郎道:“韩大哥你是知道的,不除掉刘贼,我怎么能走,受人这么重的托付,肩负这么大的使命,要是功亏一箦,半途而废,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那您打算怎么办?硬干。”

    “要能那么做,我抵京的头一天,刘贼就授首了,何必等到如今,我做的必须不犯禁,刘贼也必得受国法之制裁,让他丝毫没有狡辩的机会。”

    “那得费时费事,可是京里您不能再待下去了啊!”“所以我才来找韩大哥。”

    韩奎一怔,惊喜:“三少爷,我能干什么?”

    “我不准备让韩大哥干什么,我来只是为征求韩大哥你的同意。”

    “三少爷,你开玩笑,什么事要征求我的同意?”

    “韩大哥,刘贼在内行厂,设有三间密室,其中一间,只刘贼一人知道所在,只刘贼一人进出,而玲珑现在刘贼身边,复又甚得刘贼宠爱。”

    韩奎一震,叫道:“我明白了,三少爷,您是打算让玲珑”

    他没说下去。

    花三郎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韩奎脸色霎时间变得凝重而阴沉,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花三郎道:“韩大哥,因为女儿是你的,所以我来征求你的同意,因为女儿是你的,我不愿意勉强。”

    韩奎一听这话,象让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跳了起来,叫道:“三少爷,您这什么话,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我们父女,这种事只能沾上边儿都是造化,何况是肩挑大任,这是韩家祖上有德,几辈子修来的,磕破头都求不到,我只怕玲珑那丫头年纪小,经验不够,坏了大事”

    “要是这样,韩大哥你就多虑了,什么都不说,单提一样,玲珑能混到刘贼身边去,甚得宠爱,这就够了,换个人,谁能?”

    韩奎目光一凝:“三少爷,您认为玲珑行?”

    “行,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您不再考虑了?”

    “韩大哥,我是经过三思之后才来的。”

    韩奎一阵激动,旋即神色一肃,道:“三少爷,韩奎父女谢您的恩德。”

    话落,他矮身就要拜下。

    花三郎伸手架住:“韩大哥,该我拜谢你父女。”

    韩奎着了急:“三少爷”

    “韩大哥,以咱们的渊源,彼此不须再客气,听我一句话,这件事,万一出一点差错,玲珑可就有杀身之险”

    韩奎猛为激动:“三少爷,为朝廷,为万民,我父女随时可死,但是我不愿意这样死,因为这样死是表示出了差错。”

    花三郎暗暗感动,紧了紧握韩奎的手,道:

    “别的我不再说什么了”

    “三少爷,您打算”

    “只你点了头,别的事就全是我的了。”

    “三少爷,您总不能让我这个做爹的,还不如个闺女。”

    “韩大哥,人多了并不好办事,不过我保证,只要有需要帮手的时候,我头一个找你。”

    韩奎平静了一下自己:“好吧,三少爷,我等着,虽然不满意您这种答复,可是我也知道,事关重大,一时半会我是绝插不上手。”

    “您能体谅就好,时间宝贵,我不多耽误了”

    “您这就上内行厂去?”

    “不错,我这就见玲珑去。”

    韩奎看了看花三郎,一点头道:“好吧,我不留您了,对您,什么叮嘱都是多余,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您,要见玲珑,并不那么容易。”

    “我知道,我会见着她的,因为我必须见着她。”

    花三郎走了。

    韩奎没送出去,望着花三郎的背影,口中喃喃,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京城里上灯不久。

    在这座繁华城市里,正是热闹时候。

    可是内行厂里却寂静阴沉,生似,它不在这个城市里,不属于这个世界。

    因为内行厂永远都是寂静、都是阴沉的。

    不知道刘瑾在哪儿。

    也不知道玲珑在哪儿。

    能看见的人,只有番子、二档头、大档头。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有的在巡弋着,有的凝望不动。

    不管是动,还是不动的,都透着煞气,懔人的煞气。

    一条黑影,不,应该说是一缕轻烟,轻轻的滑进了内行厂。

    没有人看见。

    甚至没有人觉察。

    一缕轻烟,谁能觉察。

    的确,一缕淡淡的轻烟,在白天就不容易觉察,何况是夜里。

    这缕轻烟,从寂静的夜色里轻轻飘过,飘过庭院,飘过长廊,飘过种过花的小径,然后,停在一间精美的小屋窗外。

    如今,这间精美的小屋里,有两个侍婢模样的少女在,就在近门处静静的对立着。

    小屋里的摆设豪华考究,而且还透着一阵阵醉人的幽香。

    幽香来自墙角擦得发亮的一只金猊,正自腹中散发出淡白色的袅袅香烟。

    牙床上,银钩双挂,纱帐低垂,看不见帐内翻红浪的棉被。

    不过,床前矮凳上并没有绣花鞋,想必帐内还没有人儿睡着。

    几上,一盏八宝琉璃灯,正透射着柔和而动人的光芒。

    突然,一阵风吹开了窗儿两扇,吹得几上的八宝琉璃灯为之一暗。

    两名侍婢忙地一护灯,一个去关窗。

    殊不知灯一暗的当儿,那阵风更吹起了纱帐一角,一掀又落了下来。

    两扇窗儿关上了,风儿静止了,灯光也由暗复明。

    两名侍婢吁了一口气,又退回了原地。

    柳柝响动,打出了二更。

    先是一阵轻盈的步履声,继而一位妙龄盛装美姑娘带着两名侍婢模样的少女走了进来。

    站在门内的两名侍婢施下礼去:“公主。”

    妙龄美姑娘没答礼,也没说话,径直去到铜镜明亮的妆台前停住。

    四名侍婢连忙侍候,卸装,宽衣,然后抬来了漆盆香汤。

    侍候过沐浴,换上了一袭洁白晚装,柔和的灯光下看,越发象神化中人。

    她轻轻的开了口:“你们去吧,我要睡了。”

    “是。”

    四名侍婢施礼恭应声中,她转身行向牙床,坐在床旁,将一双衬锦工绝的绣花鞋脱在矮漆凳上,露出一双洁白,美而圆润的玉足,掀帐抬腿,挪身上了床,纱帐又垂下了。

    四名侍婢吹熄了几上的灯,悄悄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再看纱帐内,妙龄美姑娘坐着,让个人一手握着粉臂,一手捂着嘴。

    门关上后,捂嘴的手也挪开了。

    美姑娘瞪大了一双美目:“三少爷,您”

    如今,花三郎就在她身边,靠里坐着:“玲珑,我不得已,咱们出去谈。”

    玲珑似乎惊魂未定,没动。

    花三郎想走下床,可总不能从人家身上跨过去。

    好在玲珑停了一下,还是挪身下了床。

    花三郎忙跟了下去。

    玲珑要去点灯。

    花三郎忙拦住:“不能,玲珑。”

    玲珑缩回了手,好在一边窗外有月色,一边窗外有灯光,屋内并不暗。

    看了看花三郎,玲珑忽然羞红娇靥低下了头。

    花三郎发现了,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我闭着眼躲在帐子里,都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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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睡着了未必,闭上眼定是实情,因为花三郎不是那种人。

    玲珑猛抬螓首,水汪汪的一双眸子直逼花三郎,很快地,娇靥上红晕退去,恢复了平静:“您干吗要这样见我?”

    “我只有这样见你。”

    玲珑轻轻地“呃”了一声。

    “咱们坐下。”

    花三郎、玲珑隔几而坐,接着,花三郎从头到尾把原由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玲珑惊得蹬大了一双美目:“真的,三少爷?”

    “当然是真的。”

    “这怎么会,这怎么会,三少爷,那您怎么办?”

    花三郎把来意说了,最后道:“玲珑,我只有借重你,但是我不愿勉强你。”

    玲珑眉梢猛地一扬:“恐怕您得勉强我,我不愿。”

    花三郎一怔:“玲珑”

    “是呀。”玲珑口气冷冷的:“象我这么一个出身的女孩子家,什么都不懂,您要是不勉强,我哪会干那。”

    花三郎听出她的话了:“玲珑,我说的是实话。”

    “三少爷,我说的也是实话。”

    “我见过你爹了,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爹未必爱听。”

    “当然,可是他没有跟我赌气。”

    玲珑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气消了不少:“您既来找我,派我以重任,表示您知道我,就不该有后头那一句。”

    “玲珑,我委你以重任,很可能,我也会送了你的命。”

    “三少爷,我姓韩,我是我爹的女儿。”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你知道那地方吗?”

    “知道,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可不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更别提他会让我去了。”

    “能打听出来吗?”

    “不能也得能,是不是,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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