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并行文知会东厂。”
“是。”
黑瘦太监道:“花三郎。”
花三郎道:“草民在。”
“你不愿任职本督座下?”
“卑职在。”
“这才是,你现住何处?”
花三郎道:“卑职现住客栈。”
黑瘦太监道:“本督命人给你准备住处,今晚以前,搬进西厂。”
“是!”肖铮忙道:“督爷,属下可否为总教习告个假。”
“你为总教习告什么假?”
“属下想备几杯水酒,恭贺总教习荣任,也许要陪总教习作竟夕之欢。”
“肖铮,你打算要陪客么?”
“属下的荣宠,只恐请督爷不到。”
黑瘦太监嘴唇牵动,微一笑:“你们去吧,本督哪有那空闲。”
“谢督爷。”肖铮一躬身,转望花三郎:“总教习,请吧。”
花三郎道:“督爷可还有什么交代?”
“去吧,本督宽限一日,准你明天日落以前搬进厂来,其他的事,自有人为你准备。”
“谢督爷。”
花三郎一躬身,偕肖铮退了出去。
黑瘦太监望着花三郎走出去:“从今以后,我西厂的声势,要凌驾于东厂之上了,恐怕连九千岁自领的‘内行厂’都得逊色三分。”
一摆手,十名大档头,四名二档头拥着他往后行去,转眼间隐入殿后不见了。
大殿陷入空荡,寂静之中
马车往西厂外驰动。
肖铮在车上表现了热络:“恭喜总教习,贺喜总教习。”
“那儿的话,不是肖老,我哪有如今,我要好好谢谢肖老。”
“总教习,您可别跟我这样,我固然是荐才有功,但我这功是因为荐才而来,倘若不是总教习您让督爷惊为奇才,就算有我的推荐,您也进不了西厂啊。”
“肖老客气了,总而言之,肖老的这个大好处,我是要永志不忘的。”
“肖铮倒不敢求什么,往后仰仗的地方还多,若总教习能多照顾,肖铮就心满意足了。”
“肖老怎么说这话,花三郎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肖铮哈哈笑道:“总教习言重了,总教习言重了。”
花三郎话锋忽转:“肖老,能不能代我多邀个朋友?”
“当然可以,总教习的朋友,还不就是肖铮的朋友,总教习尽管邀就是,人多更热闹。”
“我是说,请肖老代邀。”
“呃,让我代邀,但不知总教习的朋友”
“就是我那位贾兄弟贾玉。”
“呃,贾玉。”
“不是我那位贾兄弟,花三郎照样没有如今,我理应谢之当面。”
肖铮哈哈一笑道:“这个行,行,到家之后,总教习交代卓大娘就是,她自然会替总教习安排。”
车行甚速,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近肖府。
忽听赶车的道:“老爷子,是走原路还是”
肖铮道:“还是原路。”
花三郎马上接口道:“不,肖老,马车直驰肖府大门。”
“这”“肖老,我如今已是西厂的人了,花九姑娘跟巴天鹤还能把我拖回去不成。”
“那个不是,我只是怕”
“肖老,不要弱了西厂的声势啊!”肖铮迟疑一下,旋即道:“不走原路了,马车直驰大门口。”
“是!”赶车的在外应了一声,马车加速行驶,转眼工夫之后,马车停下。
到了肖府大门口了。
肖铮掀开车帘,偕同花三郎下车,一眼就看见花九姑跟巴天鹤奔了过来。
花三郎低低道:“肖老不要管,让我来应付。”
肖铮低应一声,摆摆手支走了马车。
马车驰走,巴天鹤,花九姑双双奔到,花九姑一双妙目盯上了花三郎,巴天鹤则劈头便道:“肖老,你好一着瞒天过海呀。”
肖铮装糊涂:“大档头这话我是去接花总教习回来的呀!”
花九姑一怔:“花总教习?”
花三郎含笑道:“九姐,小弟我蒙西厂督爷思典,赏了个西厂总教习职务,一笔写不出两个花字,九姐是不是也替兄弟我高兴?”
“当然了!”花九姑强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花字,九姐我光采大了。”
巴天鹤道:“肖铮,你可真会抢啊!”“那可不,”花九姑道:“谁叫人家有个花不溜丢,香喷喷的女儿呀。”
肖铮听得为之一惊:“九姑,这完全是因为我们督爷爱才”
花三郎接口道:“还请两位代我回复熊督爷,爱护之意,永铭五内,来日容我再上东厂去拜谢,我跟肖老还有事,失陪了。”
肖府的大门开了,开门的是柳三影带着两个人。
花三郎跟肖铮转身就往里走。
“花三郎。”
巴天鹤沉不住气,挥掌就抓。
花三郎笑一回身,伸手就扣住了巴天鹤的腕脉,道:“巴大档头,可不要伤了东西两厂的和气。”
微振松手,巴天鹤跄踉而退,花九姑忙扶住。
花三郎偕同肖铮进了门,大门砰然一声关上了。
巴天鹤气得脸都白了,猛一跺脚:“咱们走。”他跟花九姑转身奔去。
门里,肖铮脸色有点沉重:“总教习,这么一来,恐怕真要伤两厂的和气了。”
花三郎笑笑道:“那怎么办,肖老,咱们督爷是冲人低头陪笑的人吗?”
肖铮道:“这倒也是。”
花三郎道:“放心,天大的事,花三郎一肩担了。”
肖铮要说话没说话,他正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三影上前躬身:“老爷子。”
肖铮找到了岔开话题的机会:“见见总教习。”
柳三影一怔:“总教习。”
“不懂么,督爷聘花爷为总教习了。”
“呃!”柳三影如大梦初醒,惊慌失措忙躬身:“柳三影见过总教习。”
花三郎没答礼,却含笑道:“柳管事别客气,咱们不打不相识,还是朋友。”
“总教习抬举,总教习抬举。”
花三郎没多停留,跟肖铮去了后院。
后院里出迎的,是管事柴立。
肖铮头一句话,就是让柴立见过花总教习。
当然,柴立又是一付恭谨、巴结、谄媚样儿。
后花厅坐定,女总管卓大娘进来了,肖铮照样是那句话,卓大娘免不了一番恭贺,但却没显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神态与言词。
女总管果然不同于别人。
要不她怎么能当上肖府的女总管。
花三郎有点意外,但并没有怎么在意。
提起了大门口“整”了巴天鹤跟花九姑,卓大娘只是微笑不语。
提起了花三郎要请贾玉,卓大娘这才有了兴趣,似乎只有贾玉,才能引起她的重视。
望望肖铮,卓大娘笑道:“老爷子打算什么时候开席?”
肖铮道:“就是晚上吧,总教习看怎么样?”
花三郎道:“我是客随主便,不过卓大娘一定要帮我请到我那位贾兄弟。”
“您放心!”卓大娘笑着说:“贾少爷一定到。”
肖铮要说话,卓大娘却截了口:“老爷子,今儿晚上恐怕要闹到很晚,总教习是不是要趁这时候歇息一下?”
肖铮似乎刚想到:“呃!对,是该让总教习趁这时候歇息一会儿。”
花三郎觉得有点怪,可是他却看不出什么来。
似乎,人家也不容他有机会看出什么来,卓大娘那儿已经含笑说“请”了。
花三郎只有站了起来。
陪他的,仍是这位女总管,他歇息的地方,也仍是那座雅致、宁静而舒适的小楼。
花三郎躺上了床,真歇息了,只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还摸不着头绪,欲速则不达,也不能操之过急。
如今他已然荣任西厂的总教习,已经是一步登了天,还急什么、愁什么。
所以,他真歇息了,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不想是假的,他眼前晃动的,是南宫玉的笑靥。
他不明白,南宫玉的笑靥为什么会在他眼前浮现。
他更不明白,南宫玉的笑靥,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在他眼前浮现。
不该有如是,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卓大娘出了这座小楼,又到了那座小楼前。
这回,她上了小楼。
小楼上,一个精雅的小客厅,里边一间屋,垂着珠帘,从那珠帘缝儿里,透传出阵阵的幽香,令人欲醉。
可惜,花三郎不是在这座小楼上,要不然他一闻就知道,这香,是他贾兄弟身上的香。
卓大娘往小客厅里一坐,要说话。
珠帘的那一边,已经透传出一个甜美、轻柔,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话声:“昨夜灯花开双芯,今朝大娘走奔忙,难不成有什么喜讯儿?”
卓大娘笑了:“可不,姑娘的苦心没白费,人家已经当上了西厂的总教习了。”
那甜美话声道:“哎哟,那不就高不可攀了。”
卓大娘道:“是高了点儿,可也得饮水思源哪。”
“他会么,大娘!”
“怎么不,口口声声都是他那贾兄弟。”
“贾郎这份苦心没白费。”
“贾郎!贾郎今儿晚上可得露面儿了。”
“怎么,大娘?”
“怎么?不跟您说了么,他口口声声都是他那贾兄弟。”
她把肖铮晚上设宴庆贺的事告诉了珠帘那边的她,也把花三郎盼代邀贾玉的事告诉了话声甜美、轻柔的这位姑娘。
听毕,姑娘轻笑,直如珠走玉盘“那大娘,就给贾郎捎个信儿去吧。”
卓大娘笑道:“这信恐怕还得您的亲笔。”
姑娘她话锋忽转:“东边儿那几位怎么样?”
卓大娘笑容微敛:“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是个麻烦。”
“督爷敢把总教习给他,也就没放在心上,是不!”
“姑娘应该知道,在九千岁面前,西边儿一直不如东边儿。”
“焉知西边儿不从此扬眉吐气?”
卓大娘道:“但愿如此了。”
“我不会看错了,大娘不也生就一双慧眼吗?”
“姑娘,别慧眼不慧眼了,他认识那位南宫在先,这可不是好事。”
“我不怕,她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霸王。”
“姑娘,这种事啊,别说霸王,就是老天爷也挡不住的!”
“大娘,别吓唬我好不好?”
“您明知道我不是吓唬您。”
姑娘轻笑道:“知道,说着玩儿的,您放宽心吧,有大娘这么个女诸葛在,我还怕战不胜,攻不克!”
卓大娘笑了:“有您这一句,我还能不卖命!”
楼梯响动,有人上来了。
姑娘道:“爹来了。”
卓大娘站了起来。
果然,来得正是肖铮。
姑娘娇嗔:“哎哟,爹,人家的小楼都快塌了。”
肖铮道:“丫头,别又想讹爹了,爹来是为告诉你件事。”
姑娘道:“回家以后的事,大娘都告诉我了,爹来告诉我的,八成儿是在厂里的情形。”
“对!”
“他的表现怎么样,怎么不错,要不然督爷不会把总教习给他。”
“他太狂了,硬挑几位大档头。”
“结果呢?”
“结果,古大档头拳掌受挫,南宫大档头剑下称臣。”
“这能叫狂。”
“也难怪他狂,丫头,他能抖出九朵剑花。”
卓大娘一怔。
姑娘轻叫:“怎么说,几朵?”
“九朵。”
卓大娘脸色大变。
姑娘叫道:“天,九朵,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天这简直是剑术的登峰造极,他才多大年纪”
卓大娘道:“姑娘,天赋。”
“他,他究竟是有多渊博,有多深。”
肖铮道:“丫头,更重要的,是他的来历,摸清楚他。”
“督爷的交代?”
“不是,不过督爷一定会交代。”
一名彩衣少女飞了上来,手上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老爷子,厂里派人送来的。”
肖铮急拆阅,旋即道:“看,是不是,督爷的密令,速查明花三郎来历。”
“那就把事交给我吧。”
“丫头,可千万别露出什么。”
“您要不放心,我把事交还给您。”
肖铮道:“你这丫头,爹要是连你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只是,他这个人很机警”
“当然机警,要是反应迟钝的傻子,咱们还会当宝似的抱他么,就算咱们抱他,督爷也不会要他呀,您说是不是?”
“是理、是理,你说的都是理,只是爹的意思是”
“您的意思我懂,两个字小心就是了,可是恐怕您还没弄懂我的意思。”
“丫头,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来路要是没问题,真是一心只想投效,别说是让他知道咱们摸他的底,恐怕打他都赶不走,他的来路要是有问题,所谓投效是别有用心,那么一旦他警觉咱们在摸他的底,他马上远走高飞了,这不是挺好么?”
肖铮忙道:“远走高飞好!丫头,他的来路要是有问题,投效是别有用心,不能让他远走高飞呀!”
姑娘轻哼一声:“您说的好,不能让他远走高飞,他一下能抖出九朵剑花,这种武功造诣的人,试问谁能拦得住他,谁又能拿他怎么呀。”
肖铮呆了一呆,道:“这”“您别这了,爹,如果真要是这么回事,到那时候让他远走高飞,对咱们来说,未嗣不是福啊。”
肖铮额头上忽然见了汗渍:“不管怎么说,他最好是别有问题,要不然可叫咱们怎么跟督爷交代啊。”
姑娘道:“您放心,主意是我出的,真有这么个万一,到时候督爷那儿,自有我去说话。”
肖铮道:“丫头,我是你爹,你是我的女儿,不管是谁说话,那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呀。”
“爹,您是怎么了,这种事本来就是冒险的事,您既想邀功,又怕冒险,那怎么成,既是这样,您当初别答应多好。”
卓大娘半天没说话,这时候突然插嘴道:“老爷子,咱们现在是一只脚已经踩下去了,再想抽脚也来不及了,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去,您放心吧,姑娘会把这件事办得稳稳当当的;您只管去养您的神,准备晚上宴客吧!”
肖铮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好吧。”
他转身下楼走了。
姑娘道:“早知道我就不管这闲事,人都要了,还信不过人家。”
卓大娘微微一笑道:“姑娘,督爷不比咱们,提督西厂,负那么大责任,他能不谨慎,不小心么。”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我上西厂具结立保不成?”
卓大娘笑道:“姑娘,我知道您,这会儿难免偏心,可是督爷既然已经交代下来了,您也把事要过来了,好歹您就费费心吧。”
“我把事要来,我把事要来,是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去惹他。”
“我还能不知道您的用心,只是您也不能让老爷子为难啊,您说是不是?”
只听姑娘吁了一口气,没再听姑娘说话。
卓大娘道:“您也养养神吧,我得张罗晚上宴客的事儿去了。”
姑娘仍然没说话,珠帘的那一边,就好象没人似的。
这儿是西厂的中心重地,一个院子,不太大,四边长廊,中间的院子里种着四时花木,打扫得很干净,也显得很宁静。
坐北朝南那一排长廊上,三间屋,门关得紧紧的。
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不,有声音,那是一个人说话,突如其来的一个话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那话声只有一句:“带她上这儿来好了。”
“是!”有人恭应一声,旋即,中间那间屋门开了,一名大档头低头退出,带上门,顺着长廊走,然后拐个弯不见了。
转眼工夫之后,这名大档头又踏上了长廊,身后还跟个人,这个人,赫然是贾玉。
到了坐北朝南长廊中间那间屋前,大档头推开门,把贾玉带了进去。
这间屋挺大,也挺静,挂着几幅垂地的纱幔,穿过一幅幅纱幔,一个豪华、舒适的地方顿时呈现眼前。
红毡铺地,八宝软榻横斜,墙角金貌里,正袅袅地飘香。
紧靠金貌之旁,是具朱漆木架,上头横放着一把斑斓古剑。
八宝软榻头上,有只矮脚漆几,上头搁了个水晶盘,里头放着几样水果,最惹眼的是那串葡萄,一看就知道是吐鲁番的品种。
几旁站着两名青衣侍婢,正轮流摘着葡萄往一个人嘴里送。
这个人,斜倚在软榻上,正是那位提督西厂的黑瘦太监。
大档头带贾玉进来,一躬身,退向一旁。
黑瘦太监入目贾玉,微一怔。
贾玉上前躬身:“督爷,是我。”
黑瘦太监忽然笑了,摆摆手,两名青衣侍婢施礼而退,黑瘦太监坐了起来,笑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贾玉微笑:“您说,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好。”
“又有什么好,北京城里逛一趟,非招得大姑娘、小媳妇成群去后头跟不可,岂不给王城的看街的惹麻烦。”
“他们岂奈我何。”
“巡城的都老爷可不好说话啊。”
“有您给我撑腰,我又怕谁。”
“你这张小嘴儿,你就准以为我会管。”
“要不要试试看?”
黑瘦太监大笑,一指贾玉身后锦凳:“坐。”
“谢谢您。”
贾玉微欠身,坐下。
黑瘦太监目光一凝:“我给你升官儿了,知道了么?”
“知道了。”
“是来谢我的?”
“不是。”
黑瘦太监微一怔,贾玉接着道:“督爷,您爱听口头上言谢,”
黑瘦太监笑了:“你明知道我不爱。”
“所以我才斗胆说不是。”
黑瘦太监抬手一指,差点没点着贾玉那粉妆玉琢的鼻子:“这叫斗胆?你斗胆的事多了。”
贾玉笑笑:“我干的大事也不少,您给我的胆,胆当然也就大了。”
黑瘦太监大笑道:“难怪我喜欢你,难怪我爱跟你聊,说吧!你非在这时候见我,有什么事儿。”
“来听听您怎么说,我荐的这个人堪不堪用?”
“不堪用我会把总教习给他?”
“您不该把总教习给他。”
黑瘦太监一怔:“我不该把总教习给他?”
“您还不清楚他的来历,是不是!”“你荐的,我还要清楚他什么来历。”
“那您为什么给肖家一纸密令,让摸他的底呢?”
黑瘦太监一呆,旋即微笑点头:“好家伙,敢情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这个斗胆我还没有,不过是仗着些宠惯而已。”
黑瘦太监迟疑一下:“这样好不,那纸密令,我撤回。”
“发号司令的是您,我岂敢加以左右。”
“真厉害!”黑瘦太监一摇头:“我算是服了你,得了好处还硬是不领情”
仰脸望那名大档头:“给我记住,发往肖家的那纸密令撤回。”
大档头躬身答应:“是。”
黑瘦太监望贾玉:“现在我想听你口头上言谢,你就不能说一声。”
贾玉绷着冠玉似的一张脸:“谢归谢,但是我还请您收回另一样成命。”
“另一样成命?哪一样?”
“撤回总教习,给他个番子干干。”
黑瘦太监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来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开玩笑,密令,我可以撤回,给了他总教习,是当着那么多人,出尔反尔,你叫我往后还怎么带人。”
“您就不觉得一下子给他的太多了。”
“我还嫌少,可是我总不能把副手给他,我还没那大的权。”
“不行,那是您抬爱,您越这样,我觉得肩头越重。”
“那你是要我”
“您还是得撤回。”
“胡闹,”黑瘦太监脸色不好看了,一拍软榻站了起来:“你这是拿我这个提督开玩笑,没人让你负责”
贾玉忙站起,含笑一礼:“谢督爷。”
黑瘦太监一怔:“鬼丫头,合着你是挤我这句话呢。”
贾玉微笑道:“我要回去了。”
黑瘦太监招手道:“等一等。”
贾玉马上收了笑容:“怎么,说出来的话,您又后悔了?”
黑瘦太监没说话,背着手绕着贾玉转。
贾玉诧异地跟着他转,最后还是沉不住气,一跺脚道:“您这是怎么了吗?”
黑瘦太监马上停了步,指点着贾玉道:“记住我这句话,普天之下,我只有这么一个喜欢的人,要是他想抢我这个喜欢的人,必得经我先点头。”
贾玉脸一红:“知道了。”
带着一阵香风跑了出去。
黑瘦太监笑了,笑容刚浮起,一名大档头疾步而人,恭谨躬身:“禀督爷,熊督爷来了。”
黑瘦太监的笑容马上凝住:“人呢?”
“大厅候着您呢!”
黑瘦太监两眼之中闪过两道冷电:“带路。”
“是。”
大档头躬身退后。
黑瘦太监迈步往外行去。
银发太监坐在大厅里,神色冰冷,身后,除了巴天鹤之外,还有七名东厂的大档头。
两名西厂的二档头侍立大厅门口。
气氛不大对,西厂的两名二档头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这两名二档头暗暗吁了一口气,连忙躬下了身躯。
黑瘦太监进了大厅,身后只有两名大档头。
银发太监象没看见,坐着没动,甚至连正眼也没往厅门看一下。
黑瘦太监以牙还牙也没看银发太监一眼,神情冰冷的走过去,大刺刺的一坐,一声没吭。
半晌,沉不住气的是银发太监,他冰冷道:“巴天鹤,说话。”
“是,”巴天鹤一躬身,走出来向黑瘦太监躬身:“督爷”
他刚这么一声,黑瘦太监却已开了口,语气还要冷三分:“巴天鹤,东、西两厂的两个提督在此,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是”
巴天鹤够窘的,只应了一声“是”下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银发太监哼、哼,一阵慑人心神的冷笑:“阴海空”
黑瘦太监立还颜色:“熊英!”
银发太监熊英霍地站起:“阴海空,你竟敢唆使手下,抢我东厂的人!”
黑瘦太监阴海空稳坐不动:“熊英,他还没有进你东厂。”
“当然还没有进我东厂,是你的人把他抢走了。”
阴海空微微摇头:“不,不,不,我的手下不是抢,是顺理成章把他接了过来,因为我的手下在接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你的手下,也就是说,你的手下并没有出现。”
“胡说!”熊英厉声道:“花九姑跟肖家那个丫头明明照过面”
“不!”阴海空仍微摇头:“熊英,你太抬高我的手下了,如果你的手下确曾出现,我的手下根本就没办法把人接过来。”
熊英一怔,这才明白,他是让人损了,吃了亏还送上门来挨损,哪受得了这个,熊英满头银发忽地根根竖起,一袭锦袍也为之忽然暴涨,象吹了气的,他人本就胖,这一发威更是吓人,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阴海空的左腕。
阴海空够镇定,仍稳坐不动,眼皮也没抬一下,冷然道:“你要弄清楚,这儿是西厂,不是东厂。”
“打了你,你西厂的人又敢把我怎么样。”
“你不妨试试看,我可以保证,你走不出西厂!”
“我就不信。”
他不信,那是口说的不信,事实上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阴海空这时候抬了眼,嘴角泛起一丝森冷笑意,就这么望着熊英。
“脏了我的手。”
熊英猛一甩阴海空的手。
阴海空突然仰天大笑,声音不大,但却震得门窗簌簌作响,熊英戟指阴海空:“你且慢得意,总有个讲理的地方,你我九千岁面前见。”
熊英转身愤然外行,巴天鹤等急跟上。
阴海空再度纵声大笑,一直到熊英带着巴天鹤等他东厂的人出了大厅。
话声一落,阴海空冰冷吩咐:“早作准备,本督今晚要到肖家赴宴。”
身后大档头躬身恭应:“是!”入夜,肖家大厅灯火辉煌,筵开数桌,鲜红色的桌巾上,清一色的银器。
还没看见客人,不过,据说肖铮是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了。
京城里卧虎藏龙,有头有脸的,何只这几桌。
那是因为肖铮经过了挑选,在他眼里,有头有脸的并不多,他所挑出来的,都是京里顶尖的人物。
今天晚上这一席酒,可以称得上是盛况空前龙虎群英会。
只因为来的这每一位,都是跺跺脚京城晃动的人物。
但是,今天晚上的客人里,并没有官里的人物,肖铮是个大字号的人物,毕竟他只是西厂的外围,论份量,他还是差点儿。
尤其,东、西两厂头顶上还有个“内行厂”过份招摇惹九千岁动了气,别说是一个肖铮,就是阴海空他也架不住。
花三郎还在他“客居”的那座小楼上,一身新行头,全是肖铮“孝敬”的,请来大绸缎庄的名师傅,现量现做,硬是限期赶出来的。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花三郎原来的一身行头本不赖,已经是衬托出他的俊逸潇洒了,再看看如今的花三郎,还得了。
别说侍候穿衣的女婢们,就连卓大娘这上了几岁年纪的女人,都看直了眼了。
卓大娘越看越乐,当然她不是为自个儿乐。
让丫头们侍候着穿衣裳,花三郎问:“大娘,今儿晚上肖老请的客人都有谁呀?”
卓大娘扳着指头算上了,这个,那个,奈何花三郎似乎全没着耳朵听。
好不容易,卓大娘扳完了,花三郎接着又问:“我那贾兄弟呢?”
卓大娘说:“总教习,贾少爷不能算老爷子请来的客人,所以我没把他算在里头,不过,您放心,他一定到。”
花三郎笑道:“这就行了,别的人我就不管了。”
卓大娘似乎忍不住:“总教习,您跟贾少爷,真就那么投缘?”
“不错,尤其若不是我那位贾兄弟,我便没有今天,为人,饮水不可不思源啊。”
“您既然这么说,我就要斗胆问一句了,那您是打算怎么谢贾少爷呢?”
花三郎自以为自己没料错,贾玉准是肖铮未来的东床,他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是他的由衷之言:“说结草衔环,过份了点儿,也不切实际,说变犬变马,那更要等到来生,我只有这么说,为贾兄弟,我能赴汤蹈火。”
卓大娘却很满足,笑道:“这已经很够了!”
一阵楼梯响,肖铮跟了上来,满脸堆笑:“总教习好了没有。”
花三郎道:“肖老,你让我欠的债太多了。”
肖铮马上正色道:“您怎么说,应该的,您接受我这点心意,是我的荣宠,您就不知道,您荣任西厂总教习,肖家沾了多大的光。”
这恐怕是肖铮心里不折不扣的实话。
卓大娘把话接了过去:“老爷子,客人都到齐了?”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敢来请总教习呢。”
卓大娘转望花三郎:“总教习,您就请吧。”
肖铮、卓大娘,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唯恐不周地陪着花三郎下了小楼。
好家伙,楼下都站满了。
前后两院,文武两厅,四馆的管事,都站在青石小径的两旁,这些位管事,有的花三郎见过的,有的是没见过的。
他似乎没留意,这些人里,就缺了那“一楼”的楼主。
就是留意了,他也不好问,因为那“一楼”的楼主,是肖铮的独生爱女。
他这里一下楼,两边所有的管事齐躬身:“见过总教习。”
花三郎忙答一礼,叹道:“肖老,太抬爱了,帐上加帐,你叫我怎么还得了!”
肖铮满脸是笑:“应该的,应该的。”
由肖铮、卓大娘陪着往前走,花三郎一一点头示意,唯独到了那位文厅管事的老夫子面前,花三郎停下来谈了几句。
别的管事们为之羡煞。
也许是读书人品高命好,老夫子的表现既不热,也不冷,既不亢,也不卑,恰到好处。
花三郎为之暗暗点头。
这个朋友要交,也值得交。
众星捧月似的,把花三郎捧进了大厅,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谈笑风生。
花三郎由肖铮、卓大娘陪着一进门,那黑压压的一片全站了起来,而且顿时鸦雀无声,静得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得见。
花三郎的一双目光却只在人堆里找,找他那位贾兄弟。
卓大娘留意着他,唇边再次的浮现满意的笑容。
贾玉还没到。
肖铮要为花三郎介绍众“人物”
但是,这时候来了个更大的人物,先是四名大档头直闯大厅,阴海空带着另四名大档头随后来到。
花三郎、肖铮一怔,双双脱口一声:“督爷。”
就这一声,众“人物”全知道是谁来了。
花总教习的面子。
肖铮的荣宠。
众“人物”全都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光。
东、西两厂的督爷,无不久仰,无不谈“虎”色变,但是这些“人物”可没一个瞻仰过这两位督爷到底是什么样。
就算有时候打街上过,那也是前呼后拥,轿帘遮得密密的,往前凑看看,谁敢近,马上让你人头落地。
今儿个,不是冲着这位花总教习,谁能看得见。
天大的福缘,天大的造化,真足以向后世子孙夸傲。
有这福缘,有这造化了,看一眼就该再多看几眼。
不,只那么一眼,心里都不自觉的生了寒意,个个连忙躬下了身,低下了头。
这位提督西厂的阴海空神气不?
神气,神气透了。
可是,他神气的工夫太短暂了。
他这里大刺刺地刚居中一坐,大厅里又大踏步进来个人,雄健的身躯,雄健的步履,豪迈中还带点妩媚,桓侯张三爷个人。
花三郎,肖铮脱口又一声:“总教习。”
又来个总教习,同样是总教习,可比花三郎大多了,不是别人,硬是那有“霸王”之称的内行厂总教习项刚。
今儿晚上的福缘,造化怎么这么大。
众“人物”都直了眼,照样的,没敢再看第二眼,刚才对阴海空,是心里生寒,如今对这位项霸王,是敬畏。
阴海空没敢再大刺刺地坐着,连忙站起来,迎上前并恭恭敬敬的一礼:“总教习。”
项刚抬了抬手:“你在这儿?那最好,你等等,主人呢?”
肖铮忙上前:“总教习,肖铮在这儿。”
项刚一指肖铮:“你惹了祸了,听说你从熊英手里抢了个人,先让我看看那是谁,值得你们两家这么抢。”
肖铮忙拉过花三郎:“总教习,就是花少爷。”
花三郎笑吟吟地望项刚。
项刚直了眼:“怎么说,阁下,是你?”
“您没想到!”
“做梦也没想到,熊英上九千岁面前告了状,只差没说是怎么样个人,难怪他们两家抢,换我我也要抢。”
“项爷可是迟了一步了,您要是有这意思,这两家,任他那一家也不敢动。”
“你这是损我,怪我没抢你,天地良心,我那儿知道你有这意思。阁下,阴海空给了你个什么?”
“跟您一样。”
“简直混帐。”他居然骂阴海空混帐:“阴海空,你西厂没别的了。”
“总教习。”阴海空苦了脸:“我这个职务是九千岁赏的,不然我早给了他了。”
“这句话还能消我点气。”项刚道:“算你们俩没口福,熊英告了状,陪着九千岁内行厂等着呢,走吧,你们俩跟我去跟熊英别别苗头去吧!”
项霸王要带人走,谁敢不放,况且,这必然是九千岁的令谕,谁又敢违抗?
宾主眼睁睁的看着花三郎、阴海空跟项霸王走了。
这儿前脚走,俊贾玉后脚进了大厅,卓大娘忙凑过去低语,贾玉怔住了。
肖铮难免心中忐忑,但是他并不怎么害怕,因为有个项霸王在,花三郎一定占便宜,这么一来,他也一定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