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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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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壮妇身躯一震。

    锦袍胖子脸上一直没表情,此刻却颜色一变抬起了手。

    两名壮妇脑袋后头没长眼,但她们却同时停了步。

    锦袍胖子两眼绿芒凝视花三郎:“你,你适才怎么说?”

    花三郎道:“怎么!难不成区区在下又说错了话了。”

    锦袍胖子厉声道:“少装糊涂,你适才怎么说?”

    花三郎道:“适才区区在下的意思,只是说,区区在下无福消受这两位女娇娘,这是实情实话。”

    “你刚才提到‘西天竺’。”

    “‘西天竺’!我刚才提了么?”

    “姓花的”

    “好,好,好,别发火,就算我提了,怎么样?”

    “你提起‘西天竺’‘修罗门’。”

    “‘西天竺’‘修罗门’怎么样?”

    “你知道‘西天竺’‘修罗门’?”

    “既然你认为我提了,以你看,我知道不知道?”

    “中原武林,知道‘西天竺’‘修罗门’的不多”

    “是么?”

    “以你的年纪,你花三郎这三个字,你不可能知道。”

    “我也这么想,可是偏偏你硬说听见我提了。”

    “你是听谁说起过?”

    “当然是听那些知道的人说起的。”

    “知道的人没几个”

    “有一个就够了。”

    “恐怕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是因为让‘修罗门’的人灭了口?”

    锦袍胖子脸色又一变:“你也知道‘修罗门’的禁忌与规法?”

    “既然听人说了,就不会只听说一点点,就算是他不想多说,我有嘴,也可以多问一些,是不。”

    锦袍胖子摇了头:“那人不该告诉你,你更不该多问。”

    “只因为,凡是知道‘西天竺’有个‘修罗门’的人,都活不长久,是不是?”

    “你明知道。”

    “让我扳着指头算算。”花三郎当真扳着手指算了起来,算了一阵之后,他道:“我是在六七岁的时候,听人提起‘西天竺’有个‘修罗门’的,到现在我活了十几年了,不算短啊。”

    “你嫌活得太长了?”

    “人生乏味,人世间人少畜生多,区区在下羞与禽兽为伍,是有点嫌活得长了些,可是没人能让我死,若之奈何?”

    锦袍胖子一阵尖笑:“现在总算让你碰上了,碰上了能帮你达成心愿的人。”

    “呃!是你阁下,还是这两位女娇娘?”

    “以你看呢?”

    花三郎摇头道:“恐怕难以如愿,因为我知道,‘修罗门’的那些鬼门道奈何不了我,弄不好想害我的人会害了自己。”

    “呃?”

    “你不信?”

    “你说对了!”

    锦袍胖子这句话刚说完,两名壮妇迈步要动。

    花三郎抬手一拦道:“慢着,我到肖府来,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愿打架,尤其是那种你死我活的厮杀,再一说,不管‘西天竺’‘修罗门’是个怎么样的门派,它总有几样绝学,漏网之鱼,世间仅存,要是就这么断了,让绝学失了传,那未免可惜,也是我的罪过,而且你阁下应该知道,有些武功,易发难收,真到碰在一块儿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你要是不相信,我愿意不动手,先动口说给你听听”

    锦袍胖子脸色阴晴不定。

    两名壮妇一时脚下也没再移动。

    花三郎接着说道:“‘西天竺’那个‘修罗门’的绝学,还真是林林总总,洋洋大观,不知从何说起,说多了,也嫌烦,这样吧,我就拿你阁下这身诡异功夫来说”

    花三郎指了指锦袍胖子:“你阁下这身功夫,在‘西天竺’‘修罗门’里,有个名堂,叫‘呼云’,这要是拿我们的话来说,应该叫做‘阴邪’,有点象达摩老祖的‘易筋’、‘洗髓’,但是达摩老祖的‘易筋’、‘洗髓’是正宗,你们这一门功夫则是旁门,比起来较近西藏的‘密宗’,够厉害,是‘修罗门’的八大绝学之一,能把人练走了样,全身肿胀,内腑易位,经络、筋骨都变了样,能伤人于无形,本身也简直刀枪不入,霸道得很,如碰上了,十个有九个活不成,可是,这种功夫只怕一样”

    花三郎那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

    锦袍胖子一边听着,脸上神情一边连连变化,花三郎这里一声“只怕一样”他的神情突然间象绷紧了的弦,两跟紧盯着花三郎,静待下文。

    花三郎看了他一眼,轻轻咳了一声,下文缓缓地出了口:“要是有人在他那不容易触到的地方,颈后七寸处点上一指,他就会象个灌足了气的球,碰上针扎一样,马上爆裂,骨骼,皮肉化成一蓬血雨,整个人一下就无影无踪了!”

    锦袍胖子那根绷紧了的弦,虽然没听见“崩”的一声,但是它突然断了,整个人象一滩泥似的,差点儿没萎在地上,脸色也不是白里泛红了,只剩下一片苍白。

    花三郎望着他笑了笑:“我没有说错吧,阁下。”

    锦袍胖子霎时两眼漾闪起了绿光,脸上也见了血色:“你的确熟知‘修罗门’,你的确没说错,可是,如用嘴说,是永远也碰不到颈后那七寸之处的。”

    “你的意思,是非让我动手不可了?”

    “你也知道,那个地方不容易触到。”

    “可是,我有把握,三招之内,一定点中你的颈后七寸之处,你信不信?”

    “你也有自信,能在三招之内还好好站在那儿么?”

    花三郎仰头朗笑“看来,你是不打算让我这个熟知‘西天竺’‘修罗门’的人活在世上,你有没有意思试试?”

    锦袍胖子没说话。

    花三郎又道:“象这样试,你我都必须押下赌注,这赌注就是你我各人的性命,三招过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若是认为值得一试,我乐于奉陪。”

    锦袍胖子仍没说话,可是他突然冷哼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冷哼,两个中年壮妇动了,动起来象一阵风,你才刚觉风起,它已经卷到了你的身前。

    如今,这两股飙风,就一左一右地卷到了花三郎身子两侧。

    花三郎也动了,他是“弱不禁风”被风吹动的,而且吹得他身子滴溜溜转。

    他身子这么一转,两股风从他的身边掠了过去,风过去,花三郎也站稳,他还是他,身上毫无异状。

    锦袍胖子跟两名中年壮妇,脸上都泛现惊异之色。

    花三郎笑问:“阁下,我这步法,较诸‘西天竺’‘修罗门’的八大绝学之一‘幽灵身法’如何,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话声方落,两名中年壮妇喉间发出了野兽咆哮似的厉吼,飞身又扑了过来,四只蒲扇似的大巴掌罩住了花三郎。

    这两名中年壮妇的一身修为,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绝难在她们手下走完十招。

    麾下如此,身为“武厅”管事的锦袍胖子武功之吓人,自是可想而知。

    可是不幸的是,今天进入这座“武厅”的,是名虽不见经传,但却是高不可测,深不知有几许的花三郎。

    花三郎没动。

    真的,这回真没见花三郎身子动。

    花三郎身子纹风未动,只见他一双手抬了抬,可也很快的就收了回来。

    两名中年壮妇又从花三郎身边掠了过去,她俩仍没能捞着花三郎一点衣角。

    但是,她俩挽在脑后的那个“髻”却都散落了下来,头发好长,都到了腰了。

    两名中年壮妇机伶暴颤。

    锦袍胖子勃然色变。

    花三郎笑了:“怎么样,阁下,我对摸人的后脑勺,有一手吧。”

    锦袍胖子没反应。

    花三郎又道:“你阁下有没有兴趣,拿性命作赌注,试上一试?”

    锦袍胖子脸上有了反应,他两眼绿光连闪,脸上的肉都扭曲了。

    显然,他是在犹豫难决。

    “如果阁下没有兴趣试的话,是不是就表示我通过这一关了?”

    锦袍胖子两眼绿光暴射,一个胖身躯又鼓了起来。

    似乎,他已经有所决定了。

    花三郎笑道:“阁下对肖府,可真是忠心耿耿,甚至不惜‘西天竺’‘修罗门’的绝学失传啊。”

    嘴里这么说,他全身也凝聚了真力。

    他知道,这种“阴邪”功力,一经发动,便会使得风云色变,草木含悲,极其歹毒,极其霸道。

    他必须在三招之内制住对方,也必须有无懈可击的防身准备。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儿“武厅”之中突然飞进来一片彩云,带着幽香的彩云。

    彩云落地,不是彩云,是位身着彩衣的少女,她,娇艳得象朵花,再加上透自她娇躯的阵阵幽香,以及她适才进厅的身法,令人几疑她是来自“广寒”的香素娥。

    彩云少女一落地,锦袍胖子立即敛态,带着两名中年壮妇躬下身去。

    只见彩云少女檀口微张,只听她脆音宛啭:“楼主有令,恭送来客出府。”

    话声一顿,妙目微转,清澈目光落在了花三郎脸上:“我们楼主做主,从今后,‘天桥’一带的规费一律免缴,你满意了么。”

    花三郎潇洒欠身:“请劳驾代为转陈肖姑娘,花三郎与‘天桥’一带的朋友,毋任铭感,但花三郎本人却不无遗憾。”

    “呃,你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既入肖府,无缘瞻仰肖姑娘的绝代风华,岂能不深感遗憾。”

    彩衣少女深深一眼,道:“只要你在京里多待些时日,应该会有机会的。”

    “多谢姑娘,短时间内,花三郎不会离开京城,告辞。”

    再潇洒欠身,转身向外行去。

    花三郎从“武厅”经过条条长廊,绕“文厅”过前院,一直到出了肖府大门,没再见阻拦,也没再见着一个人影,偌大一座肖府,简直就象一座空宅。

    回身看看敞着两扇大门的肖宅,不知道怎么回事,花三郎他心里竟然泛起了一种异样感觉。

    这种异样感觉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刚拐过肖府门前大街的拐角,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拦在身前,眨动着两眼,望着花三郎:“大叔,您刚从那个大宅院出来。”

    “没错,我是刚从那个大宅院出来,”

    “您姓花。”

    “没错,我姓花。”

    “这张字条儿是给您的。”

    小孩儿把张字条儿往花三郎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花三郎只当是韩奎找人来送信儿,告诉他,他父女的去处。

    打开字条儿一看,花三郎不由一怔。

    署名的不是韩奎,是那个贾玉。

    字条儿上,龙飞凤舞的一笔狂草,人香,连字条儿上都带着香。

    那一笔狂草写的是:“花下置酒,恭候兄台,贾玉。”

    “花下”?“花下”是哪儿?

    “花下”这个地方并不难找,贾玉是个细心人,就在字条儿的下方,画的有简略“地图”

    “地图”上有箭头指路,箭头的起点是肖府的大门口,经过几条街道,最后一个箭头的指处,是一个小方格。

    显然,那就是“花下”的所在地。

    花三郎就凭着字条儿下方的“地图”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院。

    很明显的,眼前这座宅院,是座荒废的宅院。

    因为它断壁危垣。

    因为它两扇大门,只剩下了一扇,那仅有的一扇,油漆剥落,还摇摇欲坠。

    这就够了。

    花三郎迈着潇洒步,进了废园。

    前院,房子毁的毁,塌的塌,到处是丛生的杂草,到处是瓦砾。

    后院,也有杂草,也有一堆堆的瓦砾,可也有处处的花圃,可也有一应俱全的楼榭亭台。

    虽乏人照顾,花儿仍然开得挺好,亭,台,楼,榭仍然还保持着七八分完好。

    这才有点“花下”的样子。

    果然,花三郎刚进后院,一缕清音便从那八角小亭后的一处花丛里响起:“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

    花三郎一笑接到:“朋友来了,怎说独酌。”

    吟声停住,贾玉并未出现。

    花三郎走了过去,绕过那座八角小亭,他看见了。

    花间,一座石几,两张石凳,几上,一壶美酒,几样精美小菜,贾玉,其人如玉的贾玉,就坐在石几旁的一张石凳上,目光凝住,嘴角微噙笑意望着花三郎。

    花三郎举手一揖:“阁下陛情美意,花三郎先行谢过。”

    贾玉缓缓站起:“不过半日不见,不过进了一趟肖府,怎么就嫌得生分了。”

    花三郎道:“不然,这不能叫生分,因为阁下如此周到,很使我心中起了一阵激荡,不能不谢。”

    “呃,你心里起了什么激荡?”

    “有知友如此,心中焉能不起激荡。”

    “你我不过初交,能称知交么?”

    “知友不必深交,只一面便生相惜之心也就够了,若非知交,又岂能摆酒相候。”

    贾玉深深一瞥,那清澈目光中,疾快无比地闪过两道异采:“你的确会说话,这张嘴也的确具有动人的魔力。”

    “皇天后土可鉴,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贾玉笑了笑,似乎有意改变话题:“我这是不是有点象当年置酒恭候汉寿亭侯斩华雄。”

    花三郎笑道:“阁下这种知友可人,但是花三郎却不敢上比汉寿亭侯。”

    贾玉一笑抬手,露出的一段手腕晶莹如玉,较诸女儿家的皓腕,似乎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坐!”

    花三郎欣然落座。

    贾玉拿起银壶满斟两杯,然后坐下含笑举杯:“我该敬你一杯,你也应该浮一大白。”

    花三郎举杯凝目:“容我先问一句,阁下怎么知道我还能从肖府出来?”

    贾玉道:“凭我的眼光,够么?”

    “阁下看重,我深感荣宠,只是我应该浮一大白”

    贾玉道:“阁下是在这种情形下,唯一能从肖府出来的人,不该浮一大白么?”

    花三郎道:“我该浮一大白,但不是为我能从肖府出来,而是为我能这么快又见着阁下。”

    他一仰而干。

    贾玉却停杯未饮,凝目问道:“你这么愿意交我这个朋友,这么看重我这个朋友?”

    花三郎道:“难道阁下不信。”

    “那倒不是,而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花三郎摇头道:“我说不上来,如果非要我说不可,只好委诸一个缘字。”

    “你认为你我有缘?”

    “无缘不可能邂逅,无缘不会再次相逢。”

    “如果你我的缘分,就到这一杯酒为止呢?”

    花三郎一整脸色道:“果真如此,花三郎不敢相强,那是苍天太残酷,花三郎将引为今生中一大恨事。”

    两道异采又从贾玉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里飞闪而逝,他凝目举杯:“缘分,冥冥中安排,谁也无法预测,且莫管你我缘分是否就到这杯酒为止,至少眼前这花下相聚,且让它尽兴尽欢,来,喝酒。”

    花三郎自斟一杯,然后举杯道:“我要喝,也要让眼前这花下相聚尽兴尽欢,但倘若你我的缘分仅止于此,花三郎从今以后,滴酒不沾。”

    贾玉脸上掠过一阵激动神色,没再说话,举杯仰干。

    从这杯酒以后,两个人谈的是文学、武功,谈的是天文、地理无所不谈,甚至于琴棋书画诗酒花。

    经过这一番倾谈,花三郎对这位其人如玉的贾玉,是益发的倾心,益发的相惜。

    只因为,除了武功一途外,这位其人如玉的贾玉,他的腹笥,胸蕴,竟较花三郎毫不逊色,在那琴棋书画诗酒花上,甚至于比花三郎他还略胜半筹。

    这是花三郎生平首遇。

    恐怕普天之下,也只这么一个。

    花三郎他怎不益发倾心,他怎不益发相惜?

    但,却不知贾玉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杯酒言欢,的确是尽兴,尽欢。

    最后一杯酒饮下,贾玉脸上带着丹霞似的酡红涨了起来,一双眸子,益发的晶莹“酒喝完了,也到了你我该分手的时候”

    花三郎心头一震,急忙站起:“阁下”

    “缘尽与否,谁也不知道,只缘分未尽,异日定时再相逢,是不!”

    花三郎道:“聚散何太匆匆?”

    “人生本就如此,我有我的事,你也还有你的事,别忘了还有别的朋友等着你,是不?”

    花三郎想起了韩奎父女,吸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道:“阁下就住在京城里?”

    “不必问我的住处,缘分未尽,自有相见时日,倘缘分已尽,你又何必强求。”

    花三郎没再说话。

    贾玉转身飘然而去,他留给花三郎一份怅惘、一份神秘,还有一份那熟悉的淡淡幽香。

    花三郎在这花间,怔立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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