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好过,严冬难挨,转眼约期已至。
清明夜——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提起滕王阁,很快地便联想到那才气纵横的王勃。
王勃是唐时南昌人,字子安,是大诗人王绩的侄孙。
他六岁便解诗文,构思无滞,词意英迈,是一个天才儿童,当时沛贤慕其名,纳为修撰,甚为爱重。
唐时,那些个王公不重国事,偏好以斗鸡为戏,王勃看不入眼,著了“檄英王鸡”一文,讽刺时政。
唐高宗那位浑皇上看了之后大怒,斥为“据此是构煽之渐”立即罢斥,不准入府。
以后很久又补(虢)州参军,可是这一位才气纵横的文士,恃才傲物,乃为同僚所嫉,上元二年前往交址省父,于渡南海时,坠水而亡,年仅廿六岁。
“滕王阁序”及“滕王阁”一诗,是他的生平杰作。
关于王勃作“滕王阁序”有这么一段说法。
滕王阁实造于唐之显庆四年,楼极高壮,有江西第一楼之誉。
唐书,勃本传云:
“初,道出钟陵,九月九日,都督阎伯屿大宴滕王高阁,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遍请,客莫敢当。
王勃,不辞,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辄报,再报,语益奇,乃矍然曰:‘天才也,请遂成文’,极欢罢。”
王勃狂傲,可也碰上了个识货讲理的都督阎伯屿,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折服了阎伯屿。
要是再碰上个不识货不讲理的官儿,后世怕看不到他那篇传诵千古,字字珠玑的“滕王阁序”了。
王勃不但作了名传千古的“滕王阁序”还写了一首七言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水空自流。
天才妙成,脍炙人口。
滕王阁在北兰寺前的章江岸上,临洪流,对长空,月明之夜,常有人携酒登阁,举杯对酌。
但是,今夜,清明夜,这滕王阁大异往昔。
清明时节常有雨,故而今夜满地泥泞,行路艰难。
夜空,是泼墨般漆黑一片,而那静静地坐落在黝黑夜色里,章江岸旁的滕王高阁上,却是烛火高烧,光同白昼。
由外内望,烛影摇曳,人影晃动,只是,除了那霏霏细雨,及波涛浪花的江水声,听不到任何一丝别的声息。
而在那滕王阁背江的三两百丈处,每隔几步便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油布劲装,腰佩长剑的汉子。
而且任凭风吹雨打,他们站在那儿却是一动不动,简直就像那泥塑木雕的人像一般。
戒备之森严,俨然帝王驾幸所至。
静,一切都沉浸在寂静之中。
子时刚到,蓦地里,-阵步履声由远而近。
随着这阵步履声,夜色中现出一白九黑十条人影。
那是日月盟的总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亲率总护法铁面巨灵西门楼及八大护法到了。
两名腰佩长剑的黑衣汉子立刻躬下了身:“敝教主现在阁前迎候,总盟主请。”
朱汉民含笑一句:“有劳了!”
昂然举步行向那江边上的滕王阁。
适时,那滕王阁下的泥泞地上,静静地站立着八个人影,八个人影两前六后,后面的是六名佩剑黑衣人。
前面的两个,却是一老一少,老的,是那洞庭湖上的泛舟老者,年轻的,也正是那位黑衣少年。
只是,今夜那黑衣少年脸上,多了块覆面黑纱。
行近,朱汉民停步在一丈外。
那位显然是灭清教主的黑衣少年立即拱起双手:“朱总盟主”
朱汉民还以一礼:“仇教主!”
灭清教主道:“你我是互相久仰,始终未曾谋面!”
朱汉民道:“朱汉民首先谢过教主沿途招待之情!”
灭清教主仰天大笑:“些微薄意,何足挂齿,请!”
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朱汉民含笑说道:“敢请与教主并肩登阁。”
灭清教主又一阵大笑,侧跨一步,与朱汉民并肩登阁,其余的,则鱼贯跟在他二人身后。
登梯之际,灭清教主笑顾朱汉民:“怎未见老夫人及霍女侠两位?”
朱汉民淡淡笑道:“福康安带领大内侍卫精锐来到南昌,为恐他们半途骚扰,坏了咱们的大事,所以家母及”
灭清教主截口笑道:“总盟主真是思虑周到,其实,仇某人忝为主人,怎敢让他们动我贵客分毫?早已有妥善安排了。”
说话间,登上了滕王阁。
朱汉民举目望去,只见阁中北向摆着一张方桌,紧靠朱栏,方桌上,儿臂般粗细供烛高烧,香烟袅袅,祭品陈列,异常之肃穆庄严。
在那阁顶的横梁上,悬挂着一盏大灯,另外,方桌前东西两边,还摆着几张太师椅。
除了这,未见别的,也未见其他人影。
刚一进阁,灭清教主即道:“敢请与总盟主先遥祭先皇帝陵墓。”
朱汉民忙道:“理所当然,请!”
与灭清教主双双走到方桌之前。
灭清教的那位军师,不等招呼便上前点香。
行礼如仪,致祭之后,灭清教主肃客入座。
他跟他那位军师坐在东边,六名佩剑黑衣人侍立身后。
朱汉民则坐在西边,总护法与八大护法也紧跟身后。
坐定,灭清教主轻咳一声,道:“平素难有机会谋面,今夜能跟总盟主一起遥祭先皇陵墓,复又对坐滕王高阁探夜畅谈,实在是件大快意事。”
朱汉民含笑说道:“教主之言,我深有同感,不过,实际说起来,我与教主彼此之间,并不完全陌生!”
灭清教主笑道:“不错,你我神交已久。”
朱汉民淡然摇头,道:“不,我是说我跟教主见过。”
灭清教主似乎一怔,道:“是么?恕我记性不佳,想不起”
朱汉民笑道:“教主委实是太以健忘,那日正阳门外,还有玉贝子在场!”
灭清教主又复一怔,讶然说道:“总盟主此言”
朱汉民含笑说道:“我以为教主一教至尊,该不会那么小气。”
灭清教主哈哈弋笑,道:“不敢在总盟主面前落个小气之名”
抬手扯去了那块覆面黑纱,玉面朱唇,阴鸷之气逼人,正是那位和-的儿子和天仇。
朱汉民目中寒芒一闪,笑道:“教主,邬前辈仍在金陵总督府中么?”
和天仇一震,笑道:“看来总盟主知道的不少!”
“好说!”朱汉民道:“我至今才明白过来。”
和天仇唇边泛起一丝阴森笑意,道:“总盟主既已明白过来,当也能想及先父与令尊当年的一段交情。”
朱汉民毅然点头说道:“听家父及家母语之甚详。”
和天仇目光凝注,阴笑说道:“以总盟主看,当年事谁是谁非?”
朱汉民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教主明智,请自度之。”
和天仇道:“如以我观之,那该是是非各半!”
朱汉民道:“我不敢置评!”
和天仇笑道:“无论怎么说,我不敢不视为仇。”
朱汉民道:“那也是人之常情。”
和天仇道:“亲仇不共戴天,所以家母给我取名天仇!”
朱汉民道:“这个如今我也明白了。”
和天仇笑了笑,道:“彼此既有这段交情,明智如总盟主者,就该知道能不能再谈日月盟及灭清教之合作了。”
朱汉民泰然说道:“我认为仍无不可,因为那是私仇。”
和天仇阴笑说道:“总盟主之意是”
朱汉民道:“该先公而后私,报了公仇再谈私恨!”
和天仇笑道:“可惜我独唱反调,要报了私恨再谈公仇。”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果真如此,教主就不该邀我来此了。”
和天仇摇头说道:“有件事总盟主不知道,此处是我报仇的最好地点,此时是我报仇的最好时机,错过此时此地那就难了。”
朱汉民道:“可以解释一下么,教主?”
和天仇阴笑说道:“自无不可,我在这滕王阁上布下了天罗地网,总盟主只要一登此阁,便再难走得出去。”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教主,我看不见天罗何在,地网何存。”
和天仇笑道:“要是能让人看见,那就称不得高明了,我有把握兵不刃血,坐在此处看看总盟主乖乖束手就缚。”
朱汉民“哦”地一声,扬眉笑了笑。
和天仇紧跟着一句:“总盟主莫非不信?”
朱汉民淡淡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而是我仍存有与教主精诚合作,同赴公仇,共襄盛举,共逐满虏,匡复我大好河山的无限希望!”
和天仇摇头笑道:“总盟主,你不该存有丝毫希望了。”
朱汉民仍不死心,他仍希望以民族大义及利害说动和天仇,当下双眉微挑,神色一怔,道:“教主挑我日月七盟,我并没有追究。”
和天仇一惊,笑道:“总盟主知道是我干的了?”
朱汉民点头说道:“不错,难道教主不承认?”
和天仇笑道:“总盟主既然知道了,否认那显得多余,不过总盟主放心,稍时我自会给总盟主一个报复的机会!”
朱汉民摇头说道:“只要彼此能精诚合作,我愿意尽释前嫌,不加追究!“
和天仇道:“总盟主该知道,那是一厢情愿的事。”
朱汉民目中威芒直逼和天仇,道:“难道教主忘记了公仇,置大汉民族之荣辱于不顾?”
和天仇没有躲避,却笑得有点不安,道:“总盟主错怪我了,滕王阁上这桩事了结之后,我将立即下令起义举事,亲领灭清教进扑北京!”
朱汉民道:“教主,你我同类,体内所流的都是大汉民族的血,同室操戈,兄弟阋墙那是大不智,而且”
和天仇截口笑道:“总盟主放心,满虏不会有任何机会坐收渔人之利的,你我不合作也不会影响到复兴大业,稍时此间事了,我只消一声令下,至少有半壁河山尽入我掌握之中,然后我再集中教中精锐北上,大内侍卫精锐已被我略施小计诱得远离北京,来到南昌,那必然是势如狂风扫落叶般,直捣黄龙子。”
一声令下,半壁河山入他掌握不假。
原来他在江南扰乱生事,逼得朱汉民南下,福康安因而奉密旨率领大内精锐跟出北京,远来南昌,这也全是他通盘策略中的一部分,此人心智高得委实可怕,也令人不得不叹服。
朱汉民听得暗暗心惊,扬眉笑道:“教主老谋深算,好高明!”
和天仇笑了笑,道:“我不敢掠人之美,夺人之功,这全是我这位军师的运筹帏幄,他的神算足可上比诸葛武侯的锦囊妙计!”
朱汉民目光落向那满透智慧的黑衣老者身上:“这位便是贵军师?”
和天仇得意地点头说道:“不错,江南告急,总盟主必兼程赶来,满虏也必派精锐追捕缉拿,我邀总盟主来此会晤,料他们也窥伺左近,乘机下手,我既有把握制住总盟主,复可乘虚夺取北京,双管齐下,一石两鸟,这全是军师的妙算。”
朱汉民心头震动,点头笑道:“法王智慧高深,委实令人叹服!”
和天仇笑道:“总盟主既知他便是当年的阿旺藏塔法王,便该知道,贵我双方的合作,更属无望的了。”
朱汉民道:“莫非法王记恨那当年破布达拉宫之仇?”
和天仇点头说道:“不错,当年令尊假扮冒充那天外神魔,逼走恨天翁,取得法王信任后,里应外合,不但一举功破布达拉宫,喇嘛弟子、密宗高手死伤无数,且使他在那北天山死谷中度过了十多个年头的凄惨岁月,此仇此恨,岂能不报?法王辅我,不计报酬,唯一的条件就是为他雪报那布达拉宫之仇恨,追索这笔血债,我跟法王同仇敌忾,自然是一拍即合”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我都明白了,可是法王是怎么出得北天山的?”
和天仇狡黠地笑道:“自有高明办法,否则法王焉能坐在这滕王阁上?在此,我愿提醒总盟主一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令尊能做到的,别人照样也能做到。”
朱汉民道:“多谢指教,但教主,你我当真合作无望了么?”
和天仇阴笑说道:“除非总盟主答应我两个条件”
朱汉民道:“教主请说说看,只要能答应,我无不点头。”
和天仇阴阴一笑,道:“只有总盟主答应此二条件,贵我双方才能谈到合作。”
朱汉民道:“教主请说说看!”
和天仇唇边掠过一丝冷酷笑意,道:“第一个条件,贵我双方合作之后,必须请总盟主让位,由我和天仇领袖群伦,主持其事!”
朱汉民毅然说道:“只要教主能万事以匡复为先,真心为民族利益,我答应!”
和天仇嘿嘿笑道:“我既然组织了这灭清教,自然是一心一意在匡复!”
朱汉民道:“那么教主请说那第二个条件。”
和天仇阴险目光转动,笑了笑,道:“第二个条件也许较为严厉-点,不过,总盟主既志在匡复,真心为民族,应该是不会犹疑的”
话锋微顿,接道:“我忘了说明一点,先前那条件,是我的,这第二个条件,则是我这位军师要我向总盟主提出的!”
朱汉民道:“不管是谁的,该都一样,只要能答应我无不点头!”
那位昔日的布达拉宫首领,阿旺藏塔法王淡然插口说道:“我这里先谢谢总盟主!”
朱汉民道:“法王无须客气。”
只听和天仇笑道:“这第二个条件是,我想请总盟主及霍、岑、端木三位,还有那各门派掌教奉献项上人头祭旗”
朱汉民背后总护法及八大护法勃然色变,跨前一步。
朱汉民抬手一拦,目注和天仇平静地道:“教主,我是一片诚心,也不惜委屈来谋求双方之合作。”
和天仇笑道:“总盟主,我也未敢以玩笑处之!”
朱汉民道:“那么教主这话算什么?”
和天仇阴阴笑道:“句句真实之言!”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教主是非要朱汉民等人之命不肯合作?”
和天仇道:“事实如此,我不敢否认。”
朱汉民目光掠过阿旺藏塔法王那张白脸,道:“这也是先报昔日布达拉宫之私仇?”
阿旺藏塔法王冷冷说道:“不错,否则我无以对当年死难众弟子!”
朱汉民道:“姑不论当年事谁是谁非,但法王明智,该知那都是私仇!”
阿旺藏塔法王道:“我承认那是私仇,但是贵我双方之间,若有私仂未清,勉强合作,哪能成就大事?”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法王说的是,但这条件我歉难点头!”
阿旺藏塔法王道:“那么就无须再谈合作了。”
朱汉民道:“我已经尽心尽力,百般委曲,贵方既是执意不肯,那只好作罢了!”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和天仇与那阿旺藏塔法王坐着未动,和天仇笑道:“怎么,总盟主要走?”
朱汉民道:“多留片刻又有何益?”
和天仇阴笑道:“总盟主可知道,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朱汉民双眉一挑,道:“怎么,教主是把我当成了敌人?”
和天仇笑道:“因仇成敌,势所必然,事实上,我若不把总盟主视为敌人,总盟主也不肯放过我,因为我曾挑了总盟主旗下的日月七盟。”
朱汉民淡淡点头说道:“教主说得不错,这件事我不会放过的!”
和天仇道:“我现在给总盟主一个报复的机会,希望总盟主也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你我之间公公平平”
朱汉民截口说道:“就在这滕王阁上么?”
和天仇点头说道:,不错!”
朱汉民摇头说道:“教主,滕王阁地狭楼小,再说这也是千年古物”
和天仇道:“那么以总盟主之见?”
朱汉民道:“教主,滕王阁下江岸上地方很大!”
和天仇笑了笑,道:“总盟主是想到滕王阁下去?”
朱汉民点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和天仇笑道:“总盟主忘了,我在这滕王阁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让总盟主下了这滕王阁,一切布置不白费了?”
朱汉民淡淡说道:“我没忘,那么教主这是想强留我了?”
“不敢!”和天仇嘿嘿笑道:“只是亲仇不敢怠忽而已!”
朱汉民扬眉说道:“那么,我也提醒教主一句,我那三位叔叔如今都在这滕王阁左近,只要这滕王阁上一有异动”
和天仇笑道:“我知道,但我有把握兵不血刃便让总盟主乖乖束手就缚,滕王阁上不会有什么异动的,纵有异动,他三位也来不及,另外,这滕王阁周遭五十丈内也布有极其厉害的消息埋伏,就算来得及,只怕一时他也闯不进来。”
朱汉民“哦”地一声说道:“真的么,我倒要试试看谁能拦得住我下这滕王阁!”
话落,带着总护法及八大护法缓步行向楼梯口。
总护法铁面巨灵西门楼与八大护法,各自凝足一身功力,不敢有丝毫大意地紧随朱汉民身后。
和天仇与那阿旺藏塔法王仍然坐着未动,竟丝毫看不出有动手阻拦朱汉民下楼的意思。
但,朱汉民刚走两步,忽听和天仇一声怪笑:“总盟主,躺下歇歇吧!”
一抬手向朱汉民招了一招。
按说,休说是轻描淡写,像打招呼一般地招招手,便是跃扑力击,他也奈何不了朱汉民。
而,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他这里抬手甫一招,朱汉民竟然身形一晃,往后便倒,西门楼大惊失色,方待抢扶。
和天仇又一声怪笑,身形似电,自座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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