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地下刀,刀法俐落,神情专注,像外科医生为重患动手术一般,严肃谨慎。
只看他下刀,程以萱约莫就猜出这厨师的性格。这是个讲究的厨师,好听点是追求尽善尽美,难听点就是龟毛,容不得他的作品有一丝一毫瑕疵。
他捏握寿司的动作也很小心翼翼,迅速敏捷,却绝不散漫。
捏好寿司后,他会眯起眼,仔细观看成果,确定一切都完美后,才端出盘子。
他选的食材,由清淡到浓郁,次序分明。他希望他的客人在品潮,都能尝到每一道寿司的原味,不许他们的味蕾有一丝丝混淆。
“嗯,好吃。”虽然对这家店的主人已经有些成见,程以萱在品尝后,仍不吝给予赞美。
寿司师傅淡淡一笑。
“妈咪,你觉得怎样?”程以萱转过头问母亲。
“这个嘛”程夫人皱了皱眉。“应该不错吧!”坦白说,对她而言,这些寿司是好是坏,她尝不出来,反正食材够新鲜,不难吃就是了。
见母亲的反应,程以萱轻声一笑,朝寿司师傅眨了眨眼。“看样子我妈咪不是很欣赏你的料理哦!”“以萱!”程夫人尴尬地斥她。
“没关系,夫人可能不习惯吃日本料理,我做点别的给她。”
说着,他取出蔬菜,做了一道清爽的沙拉,沙拉上淋上特制的醋酱;然后,他又拿牛蒡、豆腐等材料,做了几道精致小菜,最后,是一晚热腾腾的茶碗蒸。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沙拉?”程夫人看着这些成品,好惊讶,她动筷,每样尝了几口,不禁感叹:“这些都很好吃呢!”
“我注意到夫人喜欢清淡的食物,又不习惯吃生鱼片,所以才做了这些。”他解释“这茶碗蒸也是本店的招牌,请夫人尝尝。”
“嗯。”程夫人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送入嘴里,果然满口清香。“这里头,好像还有点酒味?”她仔细品尝后道。
“是清酒。我在北海道一座村落发现的,味道跟一般清酒不太一样,比较顺口。”
“看样子你对日本很清楚。”程以萱插口“你在日本习艺的吗?”
“我在日本住过几年。”他淡道。
这话提醒了程夫人,趁势探问:“对了,听说你们老板小时候也在日本念书?”
“是。”
“怪不得会开日本料理店了。”程夫人微笑,明眸瞥向女儿,若有所指“我想他一定很爱吃日本料理,跟你一样。”
又怎样?爱吃同一种食物不表示他们就合得来!程以萱瞪母亲一眼,很明白她在暗示些什么,她深吸口气,想想还是把事情先说清楚。
“妈咪,我决定了,我现在还是以工作为重。”她坚定地宣称。
“什么?”程夫人一愣。
“光钰华的事就够我忙了,我现在没空想别的,所以您和爸爸就别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以萱”
“我已经决定了。”程以萱浅浅一笑。
程夫人只能叹息。外人或许不明白,可她这个做妈的却是很清楚女儿的倔脾气,她决定的事谁也动摇不了。她不想相亲,你就是请八头马车去拉她也拉不动。
“你啊,我真拿你没办法。”程夫人无奈地摇头。她喝口茶,慢慢吃完茶碗蒸,接着拿纸巾优雅地抿了抿嘴,道:“我去打个电话。”说着,她取出皮包里的手机,盈盈离席。
肯定去找爸爸求救了。看着母亲故作镇定的背影,程以萱不禁觉得好笑,从小就这样,母亲要是拗不过她,绝对是请出她那严肃的父亲来说项。
看样子还有得争呢!她轻轻叹息,收回视线,正正迎向一双墨幽的眼眸。
是那个年轻的寿司师傅,他正看着她,深邃的眼底,蕴着说不出的况味。
程以萱心跳一乱。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男人身上绽着一股奇特的气质,他好像不是表面这么无害,强健有力的身躯下,似乎藏着某种难以窥测的爆发力。
他看着她,就像猎豹静静评估着自己的猎物。
她清澈的眼眸毫不畏惧地迎视他,以眼神无声地质问他,他忽然笑了,笑声醇厚,微微沙哑。
“我很好奇,程小姐,为什么你总爱穿全身黑?”
这么说来,他知道她是谁了,程以萱瞇起眼。她并不奇怪这个男人认识她,最近她的新闻上遍各大媒体,连市井小民也常一眼认出她。
她只是奇怪,这男人是谁?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不像一般人是纯粹的好奇与仰慕,反而带着类似估量的意味?
“你年纪轻轻,却老是穿一身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为谁守寡呢!”他说,语气像是开玩笑,表情却十足认真。
语毕,那锐利的眸梭巡她身上一遭。从她头顶上挽起的秀发,颈间高雅的单钻项链,到身上那件名牌黑色套装,他看着,评估着,深思着。
她颦眉,有种极端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接了钰华金控的董座后,已逐渐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如此霸道而放肆的打量,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为什么对黑色这么情有独锺?”
因为黑色能帮助她展现超龄的端庄与成熟。她心想,但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一点。
她只是盈盈扬唇,朝他露出一个面对镜头时的迷人微笑。
“你的老板允许你这么随便打探客人的隐私吗?”她问,声嗓好温柔。
“我老板的客人都是他的朋友,跟我也都很熟。”
“可是我跟你并不熟。”她瞪他,直觉他的身分并不简单。“先生贵姓大名?现在已经不流行sars了,用不着戴着口罩吧?”
“我戴口罩,是为了卫生起见。”他微笑。“如果程小姐觉得不自在的话,我可以拿下来。”说着,他缓缓摘下白色口罩。
这回,换程以萱毫不客气地打量他。他长得很不错,虽不是非常俊美的那型,但五官端正,十分有型,光看长相,他应该很受异性欢迎。可一般女人,恐怕不会喜欢他的眼神——太复杂深沉,教人参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男人,感觉有点孤芳自赏,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浅啜。
话说回来,他的外表却让她有股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我们在美国曾有一面之缘。”仿佛看出她内心思绪,他主动开口。
“美国哪里?”
“西岸,80号公路。”
美西的80号公路?这怪异的答案令程以萱扬起眉,无法理解。
说他们在某个派对或什么场合见过也就罢了,居然是在公路上?难不成他曾向她招手要搭便车,而她拒绝了他?她失笑地摇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看样子你似乎不记得了。”他说,嘴角淡淡一扬,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我一向不太会认人。我是去过美西很多次,但真的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无所谓,反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漫不在乎地耸耸肩,摘下手套,在水槽仔细洗净手,她楞楞地看着他的动作。
洗完手后,他拿毛巾擦干,朝她伸出手“请多指教,程小姐。”
她怔然,半犹豫地伸出温软柔荑,他却没握住,而是选择抬起,在她柔细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那双幽深难测的眼,一径紧盯着她。
她心一晃,脸颊莫名烧烫。
“很荣幸认识你。”他微笑,极慢极慢地放开她的王手。“今晚你和你母亲的这顿饭,算我请客。”
“嗄?”她一愣。
“告诉服务生,这笔帐就记在老板身上。”
“记在你们老板身上?可是我跟他又不熟等等!”她忽地一顿,明眸圆睁。“你的意思,你就是”
“在下顾元玺。”他弯下腰,做了个中古骑士行礼的动作,看来格外风度翩翩。“随时候教,小姐。”
她愕然。
当顾元玺再度踏进竹室时,他的好友乔旋依然坐在原地,静静品清酒,吃大菜,相当自得其乐。
他进来,乔旋连抬头看一眼都懒,径自举箸夹菜,送入嘴里细细品尝。
待味蕾满足后,他才扬声问:“怎么样?程以萱跟你心中想象的一样吗?”
“有点落差。”
“落差?哪里?”乔旋的兴致终于来了,他抬眸问“她还不够漂亮吗?身材不够好吗?”
“够了。”顾元玺淡淡道:“女人太赏心悦目,不是一件好事。”
“说得对,红颜祸水。”乔旋赞同。“那你是指哪里有落差?”
“她的个性。她比我想的,似乎还更倔一些,看来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
“是吗?那可就麻烦了。”
“不,这样游戏玩起来才有意思。”顾元玺嘴角诡异一扬。“对手要是太弱,我也会没什么劲的。”
“这倒也是。”乔旋点头,很明白好友喜好高难度挑战的个性。“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顾元玺没回答,拿起手机,当着他的面打起电话“喂,我是顾元玺。”
“是。”话筒另一端传来恭敬的男声。“总经理有事吗?”
“明天开始下单敲进钰华金。注意,分批扫货,别走漏了消息。”顾元玺吩咐。
“是,我们一定会小心。”
“交给你们了。”顾元玺结束通话。
乔旋吃惊地看着他。“你已经决定扫货了?你不是说,还想看看财政部这边的态度吗?”
“我已经决定了。不管官股站哪一边,我都非入主钰华金控不可。”顾元玺宣布,眼神凌锐,显示出势在必得的霸气。
战鼓擂响,猎豹眯起眼,伸长爪,蓄势待发。
一场你争我夺的狩猎游戏,于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