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他们也在低声议论。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康平,他的脸上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一位镇守边关的大将,真的要对吐蕃开战么?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即便康平是边疆大隶,也要经大宋朝廷批准,不可能单凭他一意孤行下令出兵。若他真有这个能耐,那他和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在这边陲之地足可胡作非为。只是以他的性情,能说出这番话,我也觉得不是无的放矢。难道,朝廷已经授权与他,命他出兵?
我正想着,一边,那名西门的守将阮振峰忽然叫道:“将军,不可!”
这人长的粗糙,嗓音也如滚雷,场中一阵安静,康平也朝他看了过来,阮振峰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将军,我岷州守军一向重在防守,从未有主动出击一说,也正因为我军兵精将强,吐蕃才不会有机可乘,而我等本就坐拥如此地理优势,若改变作战策略、攻守易型,只怕不妥,应从长计议。”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叫晁鼎的老将忽然喝道:“阮将军!你身为西门大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你不要做那西门的守将了!军人生来便是打仗,何以一味的防守!区区小股贼军你就怕成这个样子,难堪重任!”
军中的人都是暴脾气么?刚刚还在心平气和的议论战略,马上却又翻了脸似的,晁鼎虽然年事已高,但声音不比阮振峰逊色。阮振峰转过头看着他,哼了一声道:“晁老将军此言差矣,末将本就功微职卑,何敢高攀重任!蚍蜉撼大树,区区吐蕃贼寇末将亦不放在眼中,只是担心阴沟里翻了船!”
“阮将军不可妄言!”刚刚那名方脸将军此时也紧跟着开了口,看着阮振峰皱眉道:“如今大敌当前,将军切不可灭自家威风而涨他人士气!”
阮振峰哼了一声,道:“戚将军,卑职可从来不妄言,说的只是实情而已。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域地形极其复杂,山乱坑深,林高草长,根本不适合战车阵作战,而那帮吐蕃人土生土长在那里,恰恰擅长野战,更何况他们驯养的野怪凶悍无比,若在山林间与他们狭路交锋,纵我军精锐,孰胜孰败还真难说,若是败了,那不是阴沟里翻船是什么?”
练兵之日说着等丧气的话,确实有些低落士气了吧?我看了看阮振峰。这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在心里,我还是有些认同他说的话的。我不懂兵法,可也深知西域的那等恶怪的厉害,吐蕃人的山魈还不算什么,如果遇到鱼头怪那等妖兽,只怕十个岷州军也抵不过的。
我正想着,耳边,又传来一阵吵闹的争辩声。阮振峰的话说完迎来了不少和声,场中局面一下又混乱起来,这时候竟隐约分成了两大股,一股主战,一股主防守。
这时,一个黑甲兵匆匆跑了上来,朝康平抱了一拳,接着在康平耳边低语了几句,又立在一侧,康平皱了皱眉,朝着众将摆手道:“行了。今日练兵到此,诸将军回去之后要多加督促士兵们多加训练毒蜂阵。”
他转身刚要走,晁鼎忽然抱拳道:“大人,那先前所议对吐蕃用兵之事......”
“再议!”不等晁鼎说完,康平已出声打断了他,人却头也没回的下了将军楼。康平的话极具威严,晁鼎双拳还抱在胸前,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躬了躬身。看着康平离去的背影,我一时有些茫然,这个边疆大隶拿出毒蜂阵显然已有对吐蕃用兵的意思了,但他对一个主战的老将有如此冷淡,反而又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心思了。
康平离去,其余将领也都纷纷散了,我和那古他们一起下了将军楼,一同跟着我们下来的还有冯俊。练兵结束,练兵场上不少人正在打扫,一队队整齐的士兵从我们身边走过,百里徒他们看着身边的路过的黑甲兵,个个兴趣盎然,对毒蜂阵赞不绝口。
冯俊和那古也都看着身边路过的士兵,冯俊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笑道:“顾少侠,看样子康大人对你甚是不薄啊,哈哈。”
我跟着笑道:“冯将军何出此言?”
冯俊道:“兵家重地,能参与观摩练兵的无一不是军中之人,岷州城达官贵人多的是,但康大人偏偏邀请顾少侠等人前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怕康大人要重用顾兄弟你了。”
我不禁一笑,道:“冯将军哪里话,我等一介草民,能来观赏练兵实属康大人热情,何谈重用?将军可不许耍笑在下。”
冯俊看着我,却没往下说,只是点了点头,半晌道:“顾兄弟,你真是个聪明人。”他转过头看着百里徒和何云他们,笑道:“今日我也是闲来无事,便请你们去市集吃酒,如何?”
他说的很是痛快,百里徒和何云他们一听说出营喝酒,也都来了劲头,一群人刚刚还在说着那毒蜂阵如何厉害,马上又说起岷州城的美酒如何香甜了,纷纷拥着冯俊朝军营大门走去。
能来参观练兵,便是要重用了么?
我回过头,看了看将军楼。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晌午还是放晴的天,到了这时却又变得阴沉起来,天空中黑云翻腾,像马上压到了将军楼楼顶。好似,又将有一场大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