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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枭雄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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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看来,她到底还是不肯嫁我,而随吕宋屋去了。”家康放声大笑。

    “主公怎如此说?”茶屋四郎次郎仍然没弄明白家康为何发笑,他一本正经问道。当然,茶屋知这话中有说笑之意,却亦想确认是否真有证据,证实木实与助左卫门私奔了。

    然而,家康轻松地笑了:“哈哈当然是真的了。那可是一个很难动心的女子啊。”

    “主公说笑了。”

    “这怎是说笑?木实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你向她告白,她远离你。可你若离她而去,她反而又跑到你心里来。若和助左卫门在一起,她也就死心了。估计她现在一定很放松。”

    “大人真的认为,她是因为喜欢助左卫门,才跟他一起逃走?”

    “说实话,茶屋,我认为她出走只是一时怄气,是出于对我的忌恨,就是暂时离开父母身边的孩子。”

    “大人又说笑。”

    “你还不信?自从阿龟来了,不知为何,她就一直坐立不安。”

    “阿龟夫人?”

    家康坦率地点点头“既然你都明白了,茶屋,有一事你便不得不做。”

    家康提到的阿龟夫人,便是石清水八幡神宫的神官志水宗清之女,她成了家康年轻的侧室。阿龟来了之后,木实便有些怪异。且不管这个,茶屋四郎次郎想弄清他须做什么。

    “茶屋,你今日是不是有事来求找。你脸上写着呢。”

    “哦?”“你只要去打探一下,应会知道助左卫门乘船到何处去了。”

    “是。一定可以打听清楚。”

    “你是否也想坐船去那里一趟?今天就是为这事来求我?”

    “大人明鉴。小人坚信助左卫门一定是个能为日本带来财富的人。”

    “罢了罢了。伊势港那边早就有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出海了。太阁卧床不起,那些健康的人却正欲实施他们的宏图大计。既然你也是为了木实,我就特别允许你去吧。”

    茶屋四郎次郎红着脸点头答应。他不想就这样让助左卫门断绝与日本的联系。因此,他想与其取得联络。这些早已被家康看出。而且,若木实真与助左卫门在一起,他就不必担心了,若无法与她取得联络,他觉得对不住蕉庵,四郎次郎的为人便是如此。

    “茶屋,如果你和助左卫门取得联系,定要告诉他,不要亏待了木实。木实可是我家康迷恋的女人啊。”说到这里,家康拍拍手叫来侍童。

    “但凡人,都会有一天魂归尘土。”当侍童端着茶来到二人面前,家康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茶屋没有接口。

    “我一直认为,信长公是死于非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手托着茶碗,家康仿佛在和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说话“信长公一生,轰轰烈烈,令人敬服。听说当年在本能寺,临死之时,当他发现谋叛之人竟然是明智光秀,只说了句‘如对手是光秀’便毅然决然地赴火自尽了。他早就看透了光秀的谨慎和固执,故临终之时未流露半分踌躇。”

    听到这里,茶屋大致明白了家康在想什么。

    “太阁当即下决心征讨明智,又是为何?开始时,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出于太阁超群的器量。其实不然。信长公惊世骇俗的一生,便也造就了太阁,使太阁也形成了敢于决断的性情。我现在才明白太阁崛起的根源。”

    家康的话让茶屋眼前一亮,终于不能不插上一句了:“大人,这么说,太阁决心讨伐明智,除了他自劳的不凡器量之外,更在于信长公对他的影响?”

    家康点了点头“是啊,信长公一生都无丝毫迷惘,他高举统一天下的大旗,引入瞩目。”

    “那么,太阁的一生与信长公的一生有何不同?”

    “茶屋,太阁尚活在世上呢。”

    “可近来总有些流言,说太阁已神志不清了。”

    “我的意思是说,若太阁的目标也如信长公一样明确,如今他就不会迷惘了。”

    茶屋再次闭了口。已无需再问了,太阁的意志并无信长公那样坚定,他时而为了天下,时而又为了儿子,因此,家康也一定为此苦心思量过。人心所指,为万民所向,世人都坚信,家康必然会成为秀吉伟业的继承者。正因如此,与当年秀吉以替信长公复仇为名,一路高歌猛进,直取天下相比,现在困难颇多。

    家康放下茶碗,闭目凝思起来。他似已忘记了一切,俨然成了一尊凛然的佛。

    茶屋踌躇起来,他也到了须认真思索人生意义的岁数了。太阁也曾以天下为己任,可是在最后关头,他生起私心,才为后人留下麻烦世事无常,真不可思议啊。信长、秀吉、家康,这三人从一开始便志向一致,被捆在一处。统一天下和建立太平盛世,一直是三人终生的夙愿。正因如此,就连那个一般人极难取悦的信长,都终生对家康大为赞赏。家康和秀吉的关系也是一样。若家康也跟松永久秀、明智光秀、武田信玄一般,只是为了夺取天下,秀吉大概也不会如此重用他。同样,家康也定不能在小牧长久手之役后向秀吉妥协,展示诚意。由此看来,三人的目标终是一致,根本就似一人。

    可是,秀吉病重时,他的志向改变了。他的根基并未稳固到足以让丰臣氏权柄世代沿袭,却已将天下视为丰臣氏所有。正是此种念想,使得现在的家康陷入苦恼。

    茶屋四郎次郎觉得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家康还在独自闭目遐想,鸟居新太郎也似未在意茶屋,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茶具后,就退到外间去了。

    “大人,小的就此告辞。”茶屋向家康施礼道。

    “哦。”

    “天气暑热,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你也要多留心世事啊。”

    “遵命。那么,先告辞了。”茶屋四郎次郎走出德川官邸时,夕阳已经西斜,伏见城门前的广场上,有二十多个修道者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们不停数着念珠,祈祷太阁痊愈。对面是石田府邸,看门的士卒握着枪一动不动,仿佛摆放在当地的兵俑。

    “茶屋先生这不是茶屋先生吗?”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茶屋忙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袴服、后边跟着年轻随从的人站在那里,正是本阿弥光悦。

    “是光悦啊,此来何为?”

    “为北政所夫人送了一把短刀。”近来,光悦的为人处事明显练达了许多。今日他两眼放光,看似十分兴奋“茶屋先生,天下又将大乱。搞不好今年之内就要生起兵乱了。”他或许在北政所那里听说了什么,迅速靠向四郎次郎,耳语道:“北政所夫人托了我一件大事。”

    “啊呀,这真是令人意外。”茶屋慌忙望了望四周。眼下世人都在传言,四郎次郎和光悦乃是德川的密探,也是北政所的探子。若真是那样,二人的对手自然就是西丸夫人和三成了。不远处便是石田三成的府邸。

    “光悦,咱们边走边谈”茶屋催促着光悦,先迈步离去“托你何事?”

    光悦却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立正安国好像有些麻烦了。”

    “是关于法华经?这便是北政所托你的事?”

    “不。这次兵乱当是内乱,说不定还会演变成教徒教义之争呢?”

    “什么,教义之争?”

    “就是法华经与洋教之争啊。”

    “这么说,是加藤肥后守与小西摄津守之间的争斗了?”

    “也可以这么说。总之,北政所”说着,光悦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四周“当然,这是绝密——北政所让我在京城暗中给她寻一处隐居之所。”

    “谁要隐居?”

    “当然是她自己了。”

    茶屋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光悦可不是喜欢说笑的人,他与茶屋乃是莫逆之交。利休死后,他与茶屋始终肝胆相照,有事必一处商量。茶屋从未想过大坂城的女主人竟然要在京城寻找隐居之所。事出突然,一时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茶屋先生,看来内乱之相,比我等想象的还要深哪。唉,对了,我还听说太阁已经公布了遗诗。”

    露落露消我太阁,浪花之梦梦还多。

    光悦打着拍子,低声吟颂太阁的遗诗,深有感慨道:“真是可悲。没有信仰的人生,真是如梦如露啊。”

    茶屋无言。既然连北政所都下了这样的决心,可见事情非同寻常了。想到这些,他自不敢轻率附和。

    庆长三年(一五九八)八月十八,一代天骄、盖世枭雄丰臣秀吉,在身后留下了巨大的动荡与风波,魂归尘土,享年六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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