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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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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没有中立的。”李士群说:“非友即敌。”

    “为敌又如何?”

    “那自然是赌生死!像吴四宝,我要他死,所以他就死定了。”

    胡兰成既惊且怒,心想此时不能示弱,否则以后麻烦甚多;当即沉下脸来说:“现在的李士群,我大约亦打不倒你;不过,我自卫的一点力量,大约还有。”

    “你不要误会!我不过是比方;对你当然不同的。”李士群又说:“你跟我联合,已经有历史了;熊剑东,你不过在我家才认识的。这一层,我要请你想一想。”

    胡兰成果然想了一会问:“你是不是要我跟熊剑东断绝往来?”

    “你仍旧跟他往来,不过要帮我。”

    “这是出卖朋友。”胡兰成摇摇头,”出卖朋友的事,我不做。”

    “搞政治切忌动感情,你的政治才略胜过我;然而我比你晓得政治的本质。你还是听我刚才的话,仍旧跟熊剑东往来,暗底下帮我。”

    “哪有这种事?”胡兰成板着脸说:“就汪先生下令要我做间谍我也不做的。”

    “你不要生气。”李士群急忙解释,”你的弱点是没有钱。现在我的钱比周佛海还多,我可以帮你;你要多少都可以,我马上开支票。”

    “不必!我也用不着什么钱。”

    “还有政治地位,以前是你帮过我;可是现在,我跟汪先生的关系,胜过你了。我可以跟汪先生说,给你一个部。”

    “多谢。”胡兰成淡淡地说:“当初汪先生原是要我做特任官的,亦是我自己觉得不像,辞谢了的,岂有现在倒来钻营之理?”

    气氛很僵,有些谈不下去了;恰好卫士敲门,端进来一壶咖啡、一盘蛋糕。胡兰成不由得想起吴四宝所吃的毒面;转念又想:第一、李士群没有打算到谈话会决裂,此刻纵有杀机也还来不及部署;第二、南京到底是”首善之区”李士群到底还不敢公然谋杀”行政院长”的主要幕僚之一。何况又是在他家,就不怕惹麻烦,也会嫌晦气。

    这样一想,坦然地喝咖啡、吃蛋糕;气氛是有些转好了,偏偏李士群的妻子叶吉卿出面来干预了。

    “士群呀,”叶吉卿穿件织锦的晨衣在房门口喊道:“已经半夜过两点钟了,有什么话要这样子谈的?”

    叶吉卿以前跟她丈夫一样,一见胡兰成总是”胡次长、胡次长”叫个不停;此时脸上却有厌烦的逐客之色,胡兰成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却巴不得有这一句,便好脱身。

    “正是,”他站起来说:“时候也不早了。下次再谈吧!”

    “你此刻是感情冲动。”李士群一面送他下楼梯,一面说道:“这时候你不以我的话为然,请你回去细想一想,就知道我是对的。”

    “好,好!我会细想。”胡兰成回身拦阻,”请留步。”

    “明天请你答复我。”

    “好的。”胡兰成说完又走;李士群却又送了出来。

    一直送到大门口,卫士将铁门拉开,汽车的引擎已经发动了,李士群等胡兰成上车以后,还叮嘱一句:“明天到我家来吃中饭。”

    “明天再看。”胡兰成一面说,一面左右张望,深怕李士群埋伏了刺客。

    幸而没有。但胡兰成自此起了戒心,再也不到李家去了。

    “兰成,你看有什么彻底一点的办法?”熊剑东说:“再下去,真正要尾大不掉了。”

    怎样才叫彻底呢?当然是杀掉李士群。但时机似乎还没有成熟;胡兰成想了一下说:“他两个靠山,一个汪先生;一个日本人,你要想法子先断他跟日本人的勾结。”

    熊剑东跟日本宪兵方面的关系也很密切;但李士群已进而搭线到了东京,所以要断他与日本人的勾结,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熊剑东又向胡兰成去问计了:“他清老百姓的箱子,清得太过分了,有人告到东京。可是,东京方面仅仅注意,并无行动。你看,为今之计如何?”

    “这亦不用问得的,你去翻翻历史看,伏壁死士,筵前立斩的故事多得很。”

    “我也想过,如果我请他吃饭,他一定会疑心到是鸿门宴。”

    “你当然不够资格,找够资格的人请他,让他不防备。”

    “嗯,嗯!”熊剑东说:“我懂了。”

    “你放手去干。”胡兰成说:

    “你从周那里下手;要周与陈联名请他吃饭。即席数以殃民之罪,先斩后奏,自请处分。汪先生看到事已如此,亦不能把他们两位怎么样的。”

    熊剑东受教,果然跟周佛海去说了;周佛海面有难色,最后答了句:“我跟公博去商量。”

    那知道陈公博比周佛海的胆子更小;坚决反对这种冒险的行为。而且认为这样做法,后患甚为可虑。

    熊剑东将陈公博的话,告诉了胡兰成;他说:

    “没有什么后患的,要得此人而甘心的也很多;清乡地区的老百姓,更一定是人人称快。你不要听陈公博的话,他是书生。”

    “我也这么想。可是有什么好法子呢?”

    “你不管法子好不好?只要能把他宰掉就是好法子。”

    熊剑东颇为困惑,想不通胡兰成的话,只好又问了:“你是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把他宰掉?”

    “对,正是这话。”

    “善后呢?”

    “那是另一回事。”

    “可是,预先要想好。”

    “你怎么杀他,预先亦还没有想好;哪里就谈得到以后了?偏要一步一步的走!”

    这一下熊剑东倒是想通了,先去想设计杀李士群的方式;然后根据这个方式来考虑善后。

    这样过了两个月,有一天胡兰成去看罗君强,只见里外都站了卫兵;罗君强一向容易紧张,但这天在自己家如临大敌的模样,却还罕见。

    “部长在楼上。”有个听差告诉客人,”熊先生跟冈村宪兵中佐也在。我去通报。”

    “我没有事。不必。”胡兰成很见机地说:“我呆一会就走的。”

    刚说了这一句,只见熊剑东出现在楼梯口,”兰成、兰成!”他很高兴地说:“我正要打电话找你;巧极了。”

    说着,匆匆下楼,将胡兰成引入一间空屋,拉到靠里的沙发上坐下,方始低声相语。

    “东京方面的回电已经来了。”

    “什么回电?”

    “由日本宪兵建议,拿十八子处决。”

    胡兰成很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就地善处,惟须避免发生严重后果。”熊剑东说:“现在就是这点麻烦,你是汪先生的亲信;所以要问你,如果杀了十八子,汪先生会不会一生气说不干了?”

    “不会!决不会。”胡兰成答说:“不要说一个政府;就是一个水路班子,也不能说散就散。”

    “你敢这样判断?”

    胡兰成这些地方胆子最大,毫不迟疑地答一声:“敢。”

    于是熊剑东又匆匆上楼;胡兰成仍旧在楼下客厅中看水仙花。眼中有花;心中有人,想到佘爱珍的夫仇可报,自己也可以了却一件心事,不由得大为兴奋。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无意中了一件密谋,分享他人的秘密,不是好事,尤其是不利于李士群的秘密,更是不祥之事。

    转念到此,无端打了个寒噤,赶紧悄然开溜;以后也不敢找罗君强或熊剑东去打听这件事,只是静以观变。”

    “我觉得中国有句俗语,很有意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驻虹口的日本宪兵队长冈村中佐,通过翻译向李士群建议:“你跟熊剑东就如两头老虎,是不是可以和睦相处,不起争执?”

    “不是我跟他争,是他跟我争。”

    “不管谁跟谁争?只要你们有讲和的诚意,我愿意出面担任调解人。”

    “多谢你!”李士群问道:“熊剑东有没有诚意?”

    “有。”

    “他有,我亦有。”

    “那好!你们双方暂且不必见面,有意见,有条件,都告诉我,让我来拟定一个可为双方所接受的办法。当然,这一定是个折衷的办法,你们双方都需要让步。”

    “是的。总要彼此相让才谈得拢。不过,原则是不能让步的。”

    “当然,当然!”冈村又说:“其实你们的原则是一样的,为中日和平,共同防共而努力。是吗?”

    “是。”

    “既然立场相同,应无不能谈得拢的道理。李部长,请问你有什么条件?”

    “我——,”李士群想了一下说:“我没有什么条件,条件要他开。”

    “那末,你总有希望吧?希望你们的争执,怎么样解决?”

    “我希望他跟我在一起办事。”

    “嗯,嗯。”冈村问道:“要怎么样的一种安排,才能让你们在一起。?”

    “很容易!委屈他做我的副手;我可以跟汪先生说,为他特为设一个职位,或者现成的警政部次长。”

    “好,这是一个结论。我跟他去谈。”

    谈得很好,熊剑东愿意做李士群的副手;不过他有个条件,要李士群送他5000万中储券。他的理由是,跟了李士群,就不能再有自己的势力;李士群也不会容许他有自己的势力。这样,他的多年旧部,即非善遣不可,5000万中储券完全拿来作为遣散费之用。

    5000万是太多了一点,讨价还价,往返磋商,讲定3000万成交。于是冈村面邀李士群到他家吃夜饭;熊剑东也到,杯酒言欢,作为化干戈为玉帛的开始。

    李士群准时赴宴,熊剑东先已到了,见了面,拉着手拍拍肩,一个说了句:“你这个家伙!”一个答一声:“好了,好了!过去的不必提了!”就此”尽释前嫌”言不及义地谈得很高兴。

    “不一会,主妇亲自来请入席。冈村家雇用了一个厨娘,做得极好的广东菜;时已入夏,啤酒当令,3个人都是好量,不到半小时,已经干了两打太阳啤酒了。

    就这时,厨房里送出来一盘”汉堡”冈村郑重介绍,是他妻子所亲手烹制,风味与众不同。熊剑东听说,挟起一枚就往口中送,吃完一个又吃一个,气味津津;李士群照样也是吃了两个。接下来再喝啤酒,兴尽告辞,约定等他苏州回来,作东邀冈村与熊剑东再来赌酒。

    第二天傍晚,李士群人在苏州,要赴一次宴会;穿好衣服,忽然感到头晕。他的妻子叶吉卿看他面色发红,伸手在他额上一摸,吓得惊叫:“好烫!”

    李士群的”十弟兄”中有个黄敬斋,他们关系就仿佛周佛海与金雄白,不过黄敬斋与李家的交情,过于通家之好,所以黄敬斋的妻子金光楣,在李家穿房入户,毫不避忌,此时便找了支温度计来,亲自为李士群量体温;一量是41度的高烧。

    赶紧扶到床上,李士群已是遍体淋漓,汗出如浆。照道理说,出了汗应该退烧;那知热度不减反增,这病就来得蹊跷了。

    “怎么办?”叶吉卿跟金子楣商量。

    “只有打长途电话把徐先生请来;一面这里先请医生来看。”

    金光楣口中的徐先生,是在上海挂牌的西医,据说他跟叶吉卿的关系,仿佛胡兰成之与佘爱珍。不过医道不错,李士群很信任他;只是人在上海,无法救急。

    “请日本军医来看。”李士群心里明白,”只有日本军医知道是什么病?”

    请了日本军医来,也如中医一样,望闻问切四步工夫都做到;只见他紧自摇头,说是中了一种细菌的毒,病很棘手。

    “是哪一种细菌?”李士群问。

    日本军医不答,替他打了一针;说是可以减轻痛苦。但事实上痛苦仍在;最特异的一个征象是,汗出如雨,永无干时。叶吉卿、金光楣轮流替他拭汗,几打干毛巾,不消多时,条条湿透。

    “给我一支枪!”李士群呻吟着说:“做了一世的特工,连这点警觉都没有,我哪里还有脸主持特工?”

    尽管李士群一再要一支手枪,让他自我解脱,无奈家属始终抱着一丝希望;等徐医生从上海赶到,居然诊察不出是何病症,才知道李士群的一条命是保不住了,可是仍旧不能不让他活受罪——日本进行”细菌战”的研究,培养出一种不知名的细菌,进入人体以内,24小时才发作;一发作便不可救药,只见人不断出汗,也就是不断排泄体内的水分,到排泄净尽,方始毕命,而平时躯体已缩得又小又瘪,胡眉男子,浑如孩童。李士群就是这样恶贯满盈的。

    汪精卫在事后当然也知道了。由于是日本人下的手,无法追究,惟有效寒蝉之噤声,在内心自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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