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关心的是我们的饭食。我问了少校两遍,他才回答我说没有送来。我只好要求少校随便给弄点吃的,他吩咐一句,勤务员从后边山洞里端来了一铁盆冷的煮通心面,又很勉强地给了我们一小块干酪。我们起身告辞,少校警告我们现在别出去。这时从外边抬进了一名伤员,少校他们立刻就忙活了起来。我想到饿着肚子的司机们,便不顾少校的劝阻,执意要立刻返回去。我和高迪尼迅速地冲过砖场,炮弹爆炸的气浪逼得我们连忙扑倒在地,弹片呼啸,火药刺鼻。高迪尼跳起身直冲掩蔽壕,我跟在后面安全地冲了进去。
我把落满炮灰的干酪表皮切掉,切成一片片放在通心面上,邀大家一起吃。我顺手抓起一团通心面条,伸直手臂放进嘴里,边吮边咬,就着干酪和酒,感觉酒味就像生了锈的金属。司机们吃面则是把下巴挨在铁盒边上,脑袋往后仰,把通心面全部吮进嘴里。
掩蔽壕外是一声接一声的爆炸,我们还是继续吃通心面。突然一声巨响,我看到了一条闪光,接着轰隆一声,一股疾风扑面而来。我感到无法呼吸,灵魂一下子出了窍,我以为我死了,突然听到了一阵哀叫。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动不了了,我拼命拔出了双腿,转身去摸那个不断哀叫的人,原来是帕西尼。他的两条腿膝盖以上全给炸烂了,他痛苦地呻吟着,哀求上帝快开枪打死他,接着是一阵窒息声。我立刻大声喊叫勤务兵,我想解下帕西尼的绑腿布为他止血,发觉他一动不动,他已经死了。我下意识地俯下身去摸自己的膝盖,才发觉膝盖落在了小腿上。我的心中充满了恐惧,祈祷上帝赶快带我离开这里。
这时有人从胁下抱起了我,又有一人抬起了我的双腿。原来是马内拉和贾武齐。我告诉他们帕西尼死了,他们说高迪尼也受了伤,正在急救站包扎。突然一颗炮弹落在附近,他们扔下我扑倒在地。在到包扎站之前,我又被他们摔下了一次。还好马内拉立刻找来了一名中士军医给我的双腿扎上了绷带。
幸运的是马内拉和贾武齐还能开车运送伤员,我心里感到一丝安慰。这时一副病容的高迪尼领着一名英国救护车的司机向我走过来,这名高个子司机关切地询问我的伤情,说他和他的两个同伴会接管我们的两部车。高迪尼就把我交给这名英国司机照顾了,他从包扎站里叫出了两名担架员把我抬了进去,称我是美国总统的公子,我看见少校军医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英国人先去帮我填病历卡,我则被交给了一名上尉军医进行手术。他详细地检查了我的伤情,询问了我的受伤原因并叫副官记录了下来。接着他开始给我动手术,我感到肌肉被割裂的剧痛,但我仍极力安静地躺着。上尉在我的伤口里找到了一些敌军的迫击炮弹碎片,给伤口涂上了药。他知道我很痛,就对我说这点疼痛比起将来的疼痛可算不了什么。他怀疑我的头骨骨折,于是就拿绷带把我的脑袋也给包扎了起来。他祝我好运并祝贺法兰西万岁,旁边的另一名上尉军医则纠正说我是美国人。我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英国的救护车开来了,我被抬了上去。
两名高个子英国司机绕了过来,对我说他会稳稳当当地开车的,于是我们启程了。这部救护车上有好几个伤员,我旁边一副担架上的伤员整个脸部都缠了绷带,只看得见鼻子,呼吸沉重。我上边的吊圈上也搁了一些担架,车开始爬坡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随即便流个不停。我意识到是上边担架上的人在流血便要求司机停车,司机说快到山顶的救护站了,便继续开车。我竭力挪动身体,以免血流在我身上,一会儿血流缓和了,开始一滴一滴地掉,血滴得很慢,我想上边的人大概已经死了。车内寒气逼人,我心里则更感到寒冷,难过得想要呕吐。
到了山顶的救护站,那副担架被抬了出去,又抬了一副进来,我们就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