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在那山洞里,竟躺着一个满脸冷汗血色尽失的妖媚孕妇。
这孕妇的脸色白皙到了近乎透明,高高隆起的腹部下,破掉的羊水早已染湿了身下的衣裳和稻草。她的眼神充满乞求与哀愁,看到月映的刹那就像是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眼中骤然爆发出的光亮宛若天边最璀璨的星辰。
她的眼中留着恳切的眼泪,颤声对着月映哀声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可月映自认从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除妖师,从不能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不会有怜悯与同情。所以此时此刻,月映只是看着她的脸蛋,面无表情得对她说:“你是雪狐?”
“不……我不是雪狐……我被困在雪峰,不过是狐王将我绑了,强迫我罢了……”她狠狠咬着发白的嘴唇,目光开始满含恨意,“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被迫离开了家,被、被带到了这来!”
可大抵是力气用尽了,她的声音又变得微弱起来,重新对月映乞求道:“如今雪狐即将大难临头,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肚中的胎儿显然已将近临盆,不知为何,这一刻竟让月映有了一丝心颤。眼看这女子的哀叫声越来越弱,显然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鬼使神差的,月映竟蹲下了身,伸手在她的肚子上灌了术法,沉声命令道:“用力,孩子的脑袋快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男婴诞生,月映抱起刚落地的小婴儿,看着他皱巴巴的粉红色皮肤,心中莫名放松。月映抱紧它,刚要对这少妇报个喜,耳边却袭来一阵攻击。月映下意识闪过,反手击出一掌,等她抱着胎儿站定,看到那少妇破败的身子已被她打散。
阴暗里,她唇角鲜血刺眼,对月映笑靥如花。可声音已经支离破碎,许久才勉强道:“月映……好好照顾我的孩儿!妇人钟氏,来世定会报答您!”
“你知道我是谁?”月映皱紧眉头看着她,“既然知道,为何还敢让我替你接生?”
“因为……”她眯起眼,笑得依旧温婉,“我知道你会救我的孩子,我还知道……晋楚月映,是最出色的除妖师……方才我袭击你,只是不想再回雪峰狐巢,那里太冷了,太冷了…………我的孩子,怎能生活在那种地方……月映,带他走,求你!”
说话间,她终于完全闭上了眼睛。她的气息彻底消散。
她死了。
当天晚上,雪停,月映抱着婴儿下了山,安置好后直接带着族人上了雪峰,将狐巢绞了个干净。
十日后,战停,月映抱着怀中婴儿,看着苍茫大地,轻声说:“你母亲走了一条最决绝的路,可我却希望你此生光明无虞,磊落做人。不如,就叫你阿馗好了。”
至此,月映多了一个小跟班,叫阿馗。他虽是半人半狐,可狐狸的兽性并不显。
月映教他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教他伦理三观,是非对错。在他身上,月映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她想,她只是以此来慰藉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感情。因为她是个孤儿,所以她不愿他也成为孤儿。
她看着阿馗一日日成长,长成她所希望的那样,俊俏模样,唇红齿白,谦逊有理,温和讲理。只是因着少时生产太迟的缘由,他的身体一直孱弱,体弱多病,这几年在月映的调理下,总算好了许多。他有时淘气,追着月映要买麦芽糖吃;他有时又很懂事,会在月映熬夜时同月映说熬夜伤身云云,确确实实给月映枯燥的生活增添了无数乐趣。
随着时间逝去,月映很快就会接任族长之位。在月映十六岁生辰那日,长老炼心将月映叫去了议事房。炼心长相出奇妖孽,狭长凤眼难分雌雄,主研人命天意。
他的脸上带着冷意:“你真的决定让阿馗成为你的式神?”
“自然。”
他眯了眯眼,却转道:“月映,除妖师不得有情与欲。”
我皱了皱眉:“可我从未有过情欲。”
“哦?”炼心却突然展眉一笑,“你为了他,不惜花费三年功力,硬闯雪山伏羲宫、摘取白莲果;他喝了恶灵露,涤仙池内你渡他三十年修为保他元灵;自小到大你花了多少精力在他身上,莫不说前些天你为他准备的奇药与珍果,哪一样不是你费尽心力集来的。月映,你分明已对他生了情。”
“不!”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待他如此,不过是因为曾答应他的娘亲,会将他照顾妥当,晋楚月映,从不是食言之人!”
“当真只是为了那句承诺?”
“是!”我干脆利落得点头,“彼时是我错杀了他的娘亲,让他沦为孤儿,我自该对他负责!”
炼心脸色有些难看:“可他是半兽之人,怕是体内有残存兽性。或者,暂时将他送入驱魔之境,让他暂且试炼一番。”
月映却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里带着讥诮:“半人半兽,体内就会有兽性吗?”
炼心脸色一变,冷声道:“月映,你——”
月映盯着炼心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炼心,你就该把我也和阿馗一起送入驱魔之境,否则,若是哪天我兽性大发,岂不是比阿馗还要危险。”
炼心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低声道:“月映,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想法……”
月映双眸已是通红:“我知你对阿馗有偏见。可那又如何。是我失手杀了他的母亲,让他变成了孤儿,如今我我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你不该把他从我身边剥夺。”
她的眼角留下了泪来,眼神却愈加坚定执着得看着炼心:“整个晋楚家族都知道,我是龙族留下的孩子,当初是老族长收留了我,将我抚养成人。你若当真想将阿馗送入驱魔之境,那你便该先将我送进去再说。”
炼心薄唇紧抿,一双凤眸之中透着让人看不透的沉色。他眯眼看了她许久,终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窗户门口突然涌起一阵风吹草动,月映放眼看去,却不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