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在上面喊道:“是兰儿吧!你上次来的时候我不得闲儿,心想随你们姊妹们一处闹去,今儿倒是见着了。我听探丫头才和我说,你的诗作的新巧,来,兰丫头,坐我这儿吧!两个玉儿也过来。”宝玉和黛玉就把我拉到老祖宗跟前,黛玉坐我身边,宝玉挨着黛玉坐着,然后是湘云、宝钗,探春、惜春几姊妹在旁边一座依次坐着。晴雯笑嘻嘻的先给我斟了一杯酒,我问:“还是桂花酒吗?”
黛玉说:“是的,上次见你爱喝,特意给你存着的。”
宝玉笑道:“姐姐若刚刚饮了酒去作那‘荷花诗’,只怕要一个人写出十二首出来。”大家又笑了一回。我细细的品了一口,果然清香扑鼻,甘醇可口,却不怎么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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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笑道:“听我两个玉儿说,你是从另一个时代来的,你们那个时代的女孩子做什么呢?也做针线吗?”
我说:“我们从小就都和男孩子们一起进学堂的。”她们听了更觉得有趣,薛姨妈呵呵笑道:“男孩子怎么能和女孩子们在一起念书呢?那成何体统?”
湘云马上拍手笑道:“这样好!那才热闹呢!你们学堂在哪儿啊?我也想进学堂上学去。”
宝玉也说:“若我能成天和姐妹们在一处念书,我也是情愿的,保证再也不会逃学了。”
王夫人又问:“那你们念些什么书?”我说:“我念的书可多了,有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政治等等等,十几门呢?”
宝玉直瞪眼:“姐姐,你们怎么念这么多啊?‘英语’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英语就是英国人的语言,是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贾母说:“我的乖乖,看你小小年纪,怎么你们读书还读到外国去了?”
我说:“是啊!我们现在读书是从小学开始,然后是中学、高中、大学,读好了就到外国深造。”我说:“不过我不喜欢英语,跟鸟叫一样,没什么意思。”
宝玉也说:“姐姐该到咱们院子里念‘鹰语’才对景,那才叫‘鸟语花香’。”一语未了,大家都笑了起来,贾母笑着说:“宝玉,不许欺负兰儿。”
宝玉也笑道:“顺口说说而已,再说兰妹妹和我们相处惯了,也不会见疑。”贾母把我拉到怀里:“那也不能由着你信口浑说。我就喜欢兰儿,今晚你就住我哪儿去。”
黛玉说:“老祖宗,兰姐姐难得来,你就让我和她讲讲诗吧!”贾母说:“好,好,好,你们姊妹到底亲热,要和睦些才好,不许淘气。”我和黛玉都起身答应着。
一时宴席散了,黛玉拉了拉我:“到我的潇湘馆去休息吧!”我们挽着手一起走,宝玉也跟了过来。黛玉笑道:“闹了一天,你还嫌不累?怎么还不回去歇着?我们也要歇了。”
宝玉嘟嚷着:“怎么妹妹一见了‘姐姐’,就把我丢一边了。”黛玉说:“亏你也是个读书的哥儿,人家是客,你怎么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宝玉嘻嘻一笑:“我说着玩儿的,妹妹就当真了,我再怎样小气,决不至于这样不知礼的。”说话间,我们已到了潇湘馆,紫鹃迎了出来。宝玉说:“姐妹们歇着吧!我明儿再来。”我们寒暄了几句,宝玉径自去了,黛玉拉着我走进潇湘馆。
雪雁奉上茶来:“姑娘喝茶。”黛玉到里间换了一身家常服饰,淡妆素抹,宛若出水芙蓉一般。
黛玉拿了本诗稿出来:“这是我前儿才作的一首桃花行,姐姐帮我看看吧!”我赶紧说:“妹妹太谦了,林妹妹锦心绣口,我应该算拜读才是。”说着接过诗稿,一句句欣赏。
黛玉说:“姐姐该常常到这园子里来的,我也好多个说话的姊妹。”我边看诗稿,边叹道:“林妹妹真是秀外慧中,神仙般的人品。”黛玉握着手帕笑道:“兰心姐姐才是出口成章呢,我们姐妹们都见识了的。姐姐也作一首桃花行让我欣赏一下如何?”
“妹妹的桃花行实难再续,”我想了想又说:“我就另作一首梨花行吧!”黛玉连忙喊:“紫鹃,磨墨。”紫鹃笑着进来,铺开纸,研开磨。我提笔在纸上写:
胜日凝妆上翠楼,恼人春色遍枝头。倚窗人对梨花泣,梨花相伴离人愁。玉容羞对梨花面,忙放绣帘遮娇颜。梨花帘外开仍旧,帘内人比梨花瘦。梨花梨叶乱纷纷,梨树枝上空泪痕。明月照人泪未干,清风抚花粉面残。纤手闲托香脂脸,单影孤芳相对怜。欲将心事赋瑶琴,梨花窗前共我吟。依照新曲赋新词,妙曲和诗两相知。花解怜人花也忧,萧疏篱畔听更漏。黄昏又下潇潇雨,花自憔悴泪自流。杜宇一声春归尽,袅袅倩影无处寻。寂寞帘中孤灯残,缕缕香尘满古琴。
写完之后,黛玉连忙拿起轻声诵读一回,笑道:“兰心姐姐真是我的知音了。”我说:“信笔涂鸦,不及林妹妹远矣。”
一会儿雪雁进来:“姑娘们睡吧!适才嬷嬷来过,见屋里还亮着灯,问姑娘怎么还没歇着呢!”
黛玉说:“就睡了。”紫鹃用香薰了绣被,黛玉拉我与她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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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们刚起床,还在梳妆,宝玉就进来了。黛玉说:“你也太积极了,人家还没梳妆呢,你怎的就进来了。”
宝玉说:“这都多早晚了,人家云妹妹都来了,在园子里等你们呢?”我问:“是史姑娘来了么?”
宝玉笑道:“正是,这回人齐全了,好兴诗社了。”黛玉说:“要作诗你们作去吧!可别算上我,作一回罚一回,没得怪臊的。”说罢用手捂住脸,宝玉笑说:“好好的,你又打趣我做什么?我还不怕臊呢,你就怕臊了。”
我们装扮好了,一起往蘅芜苑来。刚走进门口,史湘云闻讯立即跑了出来:“兰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也不叫上我。”黛玉先就笑道:“兰姐姐也是刚刚到的,你们姊妹俩倒真是‘心有灵犀’了。”
宝钗拿着诗稿从里间出来:“云妹妹才做了一首如梦令咏柳,你们来看看。”我们跟着进去,此时探春,宝琴都已先到了。我们彼此问了好,黛玉提议大家就以咏柳为题,各自作一首小令。
于是大家拈阄,宝钗便拈得了、宝琴拈得、探春拈得了、黛玉拈得了、宝玉拈得了,我也拈得了,紫鹃炷了一支梦甜香,大家思索起来,一时黛玉先写完了。接着宝琴宝钗都有了,他三人写完,互相看时,宝钗便笑道:“我先瞧完了你们的,再看我的。”探春笑道:“嗳呀,今儿这香怎么这样快,已剩了三分了,我才有了半首。”因又问宝玉可有了,宝玉虽作了,只是自己嫌不好,又都抹了要另作。回头看香,已将烬了。
李纨笑道:“这算输了,”因又问我说:“兰姑娘可做好了?”我说:“胡诌了几句,不及姊妹们远矣。”
宝钗道:“何必太谦,我偏要先看兰妹妹的。”我只好先拿出来,黛玉、宝玉、湘云都凑在一处看,宝钗轻轻念道:“绿绦卷烟雨,一任飘愁绪。寸心脉脉向谁诉?丁香不展、添华发几许?枉遭东君戏,微风吹薄衣。舞向南北各东西。聚散无常、离合由天意。”
湘云看完,先就笑道:“我怎么读着倒有林姐姐的诗风,你和林姐姐真成了同胞姊妹了。”接着大家都把诗稿拿出来评论了一回,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我们出去瞧时,是一只大蝴蝶风筝被树梢挂住了。宝玉说:“这是大老爷家的风筝。”让小丫头取下来送了过去,一时大家又都拿出各自的风筝来放。
晴雯倒送来了两个风筝,宝玉说:“上次兰妹妹走后,我就惦记着妹妹还要来的,特特的给你做了一个蝴蝶风筝,可巧你就来了。”我笑着说了声‘多谢’,几个小丫头子带着我在山坡上放了起来。
风筝越飞越高,我用手带着线信步走着。听见黛玉的声音在喊:“兰姐姐别走远了。”我答应了一声,不知不觉中,不知身在何处。我又听见有人在喊我:“兰心兰心。”我抬头看时,仍然在自己的房里,母亲站在面前。
母亲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喊你都听不见!”说着,走上前翻我的书,笑着说:“是红楼梦啊!你该不会看到书里面去了吧!”
我说:“妈妈,您怎么知道的啊!我的确是到书里面去了,刚刚我还和黛玉她们一起放风筝呢!”
母亲笑笑说:“哎!十几岁,真是一个爱做梦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