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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拿甚至都已经打好了算盘,贵族家庭的庶子次子虽然没有家族继承权,但可以继承一部分家产,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简直是新时代官僚的完美来源,大可取代那些懒散的教士。
但提案写到一半,约拿握笔的手忽然顿住。
思虑再三后,他将纸张团做一团,扔进垃圾桶,又觉不妥,取出来扔到火炉里烧作了灰烬。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同理,不对权力来源负责的权力便不足以被称之为权力。
他的上司罗贝尔常常不理解这个简单的问题,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来源何处。在人手不足时,是罗贝尔主动分给他一批维也纳教会的修道士作为下属——尽管那些人不太好用。
在他的总督区遇到经济困难时,慷慨地伸出援手的不是任何一个贵族或商人,而是摩拉维亚的天主教会,以及教会名下的放贷人。
教士们把约拿当作自己人看待,从来极力配合,因为他就是由当年的大主教,如今的宗座大人亲自提拔的。他天生带有教会的烙印,知恩图报是重要的政治默契,打破这一点的人将无法在政坛上生存。
从脑海中删除了一切可能波及到教会利益的法条后,约拿再次提笔写下了他的议案。
既然不能从教会身上拔毛,那就只能再苦一苦贵族了。
扶持市民阶层对抗日趋保守的贵族团体是任何渴望有作为之君的必经之路,这一点弗雷德里克也一样。
奥地利已经执行了多年的工商手工业宽容政策,对那些有建树的相关从业领航人做到“能不捕的不捕,能不诉的不诉”,在令底层阶级十分不满的同时,却令市民群体大为喜悦。
小市民是皇权最稳固的基本盘,他们有文化,有技术,不少人还有不菲的家产,对皇帝的统治有归属感。除了没有奴隶之外,市民就是新时代的罗马公民。
苦思冥想数日后,约拿把自己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汇聚成一份【1453年宫廷机构扩张草案】,连同罗贝尔送来的资料一起由驿站专员快马加鞭地送回维也纳。
一周后的一天下午,在布尔诺的总督宫辛勤办公的约拿收到了维也纳方面的回信。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怒火几乎瞬间冲上他的大脑,但他还是强忍愤怒,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宫廷会议下达的这篇【机关中央指导建议】。
“帝国自有国情在此,不可全盘学习异教徒制度,应遴选优劣,扬弃进步,谨慎而有选择性地引进奥斯曼官制……”
看到最后总结性的话语,约拿终于忍无可忍,把信纸撕成了碎片。
纸片如雪花般飘落,约拿的两颗眼珠已经被怒火填满。
“见了鬼了,什么叫选择性地学?什么叫扬弃?先进的一方去接纳落后文明才有资格去扬弃!落后了就给我老老实实从头学起啊,满脑子弯道超车,有那本事扬弃还会落后吗?”
他愤恨地拍砸桌子,吓得一旁的男秘书哆哆嗦嗦地躲到房间角落。
“什么叫好的不学学坏的,这些头发短见识也短的就凭那个算账本都算不过来的猪脑子分得清好坏吗?怕不是要把精华全弃了,去舔人家糟粕的臭鞋吧!”
秘书瑟瑟发抖,但强烈的好奇心依旧驱使他问道:“总督大人,我觉得这封建议信很中肯呀,”
“中肯?呸,这叫无意义的搅浑水,这些上头的大人物压根不想负责任,所以只会下达这种充斥屁话的定型文。我们是要干实事的,绝不能让这些人拖后腿。”
约拿对他的疑问嗤之以鼻。
“听好了年轻人,一个完整的官僚系统正如陛下的霍夫堡皇宫一样,房顶雄伟是因为有房梁在下面支撑,不能因为嫌房梁丑,或者房梁看起来不够‘奥地利’就把它拆了!更不能只学造房顶就不学造房梁和地基!”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老一套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这个国家现在需要的是革新,唯有革新才能在未来的竞争中幸存下来。我现在就给陛下再写一封信,把其他人都叫来,我们要一起联名,务必说服中央的老爷们同意我们的改革方案。”
他的眉头拧作一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人!”
“哦!哦!”
年轻的男秘书连忙冲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放声大喊:“大家集合,总督有重要的命令要吩咐!”
原本埋头苦干的神职官僚们纷纷起身离座,小跑着聚集到办公室门外,静候约拿的命令。
约拿眉头紧缩,开始书写浸润其心血的文字。
他必须镇压一切强烈或委婉的保守意见,同样的教训,他在英国已经在见识过一遭了。
这些旧官僚和大贵族已经习惯了简陋的宫廷,中央机构越简陋,地方上的封邑贵族越是如鱼得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非法行当。
所谓“奥斯曼机构神罗化”,根本不是“学习好的,抛弃坏的”,而是“模仿有利自己统治的,抛弃不利自己权威的”,只会学成畸形的缝合怪。
帝国陈腐不堪,乱改不如不改,既然要改,一定要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地狠改。
约拿必须让弗雷德里克明白这个道理,必要的话,可以搬出罗贝尔这面大旗,宫廷里的那帮人看在宗座的面子上也许能放松口径。
“嗯?”
正当约拿聚精会神地构思文字时,另一封信突然从信封里滑落。
秘书捡起信纸:“大人,这里好像还有一封信。”
约拿接过信,揭开叠纸的一刹那,极具冲击性的文字顿时令他震撼失神,手中笔杆滑落地面。
啪嗒。
“这,怎么可能?”
秘书捡起信,惊愕的话语脱口而出。
“那位战无不胜的宗座大人居然……居然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