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高中

好还是叫家长来带我去皮肤病医院作进一步的医治等。梁老师随后问及了我家的情况，包括离县城的远近及这里是否有亲戚等，叫我积极与父亲取得联系，尽快治好病。

    我如实作答，家离县城36公里远，而父亲又在另一个更远的公社工作，县城里没有可帮忙的亲戚。其实我平时就很少与家里联系，也很少回家，这次遇着有病再加上梁老师的提议，我想到了写信、发电报及打电话。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人员流动少，乘车也只能依靠车站可怜的几个班次，电话还未普及，手机更是未曾见过，有急事最常用的是发加急电报，当时县城范围内已有5位数的拔号电话，若要打电话给我父亲，可以拔通到公社邮电所的总机然后再转，但我都未试过，按那时未成熟的心智来说也不敢去使用那些通讯工具，怕对着话筒心慌、口哑。于是我按自己的想法对梁老师说，我父亲每月都要出县城给我带伙食费来的，相信没几天他就会到的了，我也不想专门找他了，就等着他来吧。梁老师也只好尊重我的决定。

    高一余下的时间再也没有老师关心我的学习了，我好像是游离子，作业不做无人管，上课经常偷照镜子看我颈上糜烂的水疱，我与同桌的关系也不好，曾几何时，我们的课桌中间多了一条楚河汉界，我真的是无心向学了。

    父亲出县城后带我去医院看了一次医生，那时已临近高一第二学期末，记得是星期天的中午，看完病后父亲就带我散步进入了县体育场（现已变成龙城乐园），我们父子俩就坐在草地谈心。父亲问了我近来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我如实作答，学习退步了，皮肤病影响了我的学习。父亲说读高中后主要靠自己了，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他也不再象初中以前那样能督促与辅导得了我的学习了。父亲同时要求我无论遇到何种挫折与困难也不能丢弃学业，不能自己打败自己，要学会迎难而上，勇闯难关，在逆境中前进。我不知怎样回答父亲才好，千头万绪在我的脑海里翻涌，我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只得模棱两可的点头。

    停顿了一会后我说，高二开始就文理分科了，班主任叫现在就开始选报科目，下学期一开学就分班。究竟是选择理科还是文科，我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也没有犹豫什么，说我初中以来一直都是理科好，当然读理科。我有些犹豫，理科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文理都不好，高一后期我觉得学数理化已很吃力，但我更怕记历史地理。唉！左右为难，左右都吃不消。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理科。

    高一期末考试成绩不好是当然的了，好在梁老师给面子，家庭报告书没有写得太差，使我交给父母看时没那么难堪。

    高二返校就调班，文科的学生被调去了3、4班，理科的调过来1、2班，我原封不动，在高二“2”班。老师变了，梁老师没有跟班上，语文老师去教了文科的学生，许多老师是上学期教毕业班的，高考后再返回来教高二。我的班主任是教生物的张老师，他近五十岁了，个子比较瘦小，前额以上的头发已脱落。他说话和气，不太响亮的声音影响了他的教学质量，我私下认为他管理的魄力不够，许多学生都说他做班主任不太合适，但学校这样安排学生也没办法，他一直担任我们的班主任到高三毕业。

    几个考体校的学生也被安排进我们班了，他们的作息制度与我们的有些少不同，再加上他们天生的顽皮与好动，在班主任又没有多少震慑力的情况下，他们会不自觉的在自习课中讲话，影响了班中的学风，四个班中我们班最差。

    高二入学，我主观上也很想把成绩赶上去，但不知怎么的，脑子好像凝固了，它开发到一定高度后再没有上升的空间，最明显的是学函数、立体几何等，脑子对那些难度大一点的证明题、应用题已思考不上去，若硬迫着它，只是在课桌上厌烦的耗时间而已，进而脑子混沌、发胀甚至头痛。我怀疑这是我读初中以来身体长期不够营养脑部发育不良造成的后果，我不相信爱迪生说过的“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我只相信能尽可能多的激活脑细胞才会有进步的空间。我一接触难度大些的数理化就头痛这样的状态，已使我无法再激活更多的脑细胞了，我自认自己学习理解的高度已到了顶点，按那样的高度及在班中的成绩排名估算，能考上大学的成数有多少，自己心知肚明。

    我开始了以无所谓的态度来对待学习，除了上课和应付老师的作业外其余的时间我都在看小说，那时学校集中办理了一次县图书馆的借书证，正合我意。有了借书证后我每天中午都不午睡了，吃过饭后就往县图书馆里跑，在阅览室里看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十月、昆仑、当代、收获、花城、啄木鸟、人民文学等杂志，也看以评论为主的作品与争鸣、译林等。我的潜意识中是这样想的，既然考不上大学就学农民作家杨干华算了，在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在这样的意志支配下，我喜欢上了王蒙、蒋子龙、陈国凯、张一弓、杨干华这一批的作家及他们的作品，我特别精读人民文学，因为在当时人民文学代表着官方正统的写作潮流，在文坛上很有影响力，有很多知名的作家在那发表文章。除此之外，在图书馆外借处我也借小说带回学校看，古典的近代的无论中外的都借，没日没夜的看，钻着空子看，手不离书，真正成了一个小说谜。

    我读高中阶段的八十年代初，香港风行的金庸热、梁羽生热也开始吹进大陆，不过八二年前还未见武侠小说在内地出售，可我班有一、二个城镇的同学他们通过港澳的亲戚朋友带了些港版的武侠小说回来，开始了在班上传阅。我又迷上了武侠小说，我看的第一部武侠小说是金庸的神雕侠侣，第二部才是射雕英雄传。它们每部都有四本之多，很多同学都争相借阅，每本轮着看的时间都很短，在规定的时间内看不完的也要还了。曾经有许多个晚上，我就在教学楼梯间的路灯下看到天亮，书中武打加爱情的故事情节深深的吸引了我，虽是繁体字看得有些不习惯，但一环扣一环的故事情节掩盖了这些的不便，它丝毫也打击不了我追着看下去的情绪，我沉浸于字里行间竟然看到天亮也不知疲倦。

    与此同时，当武侠小说在班中风靡一时时，不知是哪个不良学生在哪里弄来了黄书少女之心的手抄本，手抄本也在当时可容纳几十人分上下床大平铺的集体宿舍里分页传阅着，当然是偷偷的看，老师并不知道，书中的内容大概是十八岁的少女曼娜回忆描述了她与表哥少华之间比较详细些的性爱记录。老实说我看了几页后就自觉抵制着不看下去了，因为那时自己刚开始发育长身体，看后兴奋得使自己承受不了，觉得看这类的东西有犯罪感，思想负担重。我一直都接受着像人民文学杂志那样正统的文学作品的熏陶，那个时代即使是爱情小说，对于性的描写也是非常隐晦的，突然间接触到如此露骨的性描写的文字着实令我害羞与反感，心战得不愿再看下去。

    当时全国上下正在开展从重、从快、从严打击刑事犯罪活动，街头到处是横额标语，每当在县体育场召开宣判大会时，必定组织学校的师生去听。不知怎么的，那时的流氓、强奸犯特别多，有单位小头目与多名妇女乱搞的，有体育老师调戏学生的，有为了报复妻子协助丈夫强奸别的女人的，那时这类型的犯罪都判得很重，轻则七年八年，重则十五年，甚至死缓。

    每次听完宣判会，我的脑神经都如象受到了一次激烈的撞击，心在颤栗，正值青春发育期的我，本来潜意识中有想与异xìng交往的渴望的，但想到宣判会上那些强奸犯，想到他们的犯罪起因，想到自己也曾看过少女之心，我躁动的心被压抑了，自己强迫着告诫自己，千万别被少女之心毒害了自己，女人的身体触碰不得，和女人交往要小心，弄不好会把自己引向犯罪。在这样不正常的自我暗示下，我不敢与女生说话，我的性格近乎孤僻，整个高中阶段，回忆起来和女生说话的历史竟然是空白，可悲啊！

    外部的表情装扮着的是对女生的视而不见，可心内的那份情愫的萌动却无法压抑，曾经绝密的留意过高年级的一个女孩，她偏肥，脸部圆圆的，杨贵妃的身型，白白的皮肤，是很普通很大众化的一个女孩。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她高考后的去向，我只是在学校时特别留意、观察她罢了，与她并不相识，更没说过话和有过任何的接触，她绝对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无聊的傻乎乎的低她一年级的男生留意她。

    她根深蒂固进入我脑神经的主要原因是源于我儿时的一次记忆，那时我家距离镇上有8公里远，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去一次赶集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私蓄了一点零用钱去镇上的书店买连环画，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书店的那个圆脸肥姨售货员，当时玻璃柜台内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她在聚精会神的看连环画，我的钱少，只能够买一本，我挑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没做出决定，由于人颇多，叫了几次阿姨从橱窗里拿出放进后，她有些不耐烦了，要我赶快挑选一本，那时我就很羡慕那个小女孩，看脸型，她应该是那个肥姨售货员的女儿，我羡慕她有这么一份工作的母亲，可以带着她在书店内随心所欲的看尽里面的连环画。

    我无心深究那个看连环画的小女孩是否就是长大后我在高中阶段留意的那个女生。我只知道那个女生很像我镇上那个圆脸肥姨售货员，所以我就很顺理成章的注意上她了。

    最影响我学习的是教室在教学楼三楼而且课桌靠窗时的那段时间，每当遇着那女生所上的一个星期的两节体育课，我就老是神不守舍的往窗外看，看下面的体育场，寻找她的身影，我控制不了外面的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头老是往窗外摆，为了这，我不知被物理老师责罚了多少次，就是改不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体育课中她总是懒洋洋的混在同班女生中间并不出众，而我就无厘头的喜欢留意她，她的总是微笑着的那一张脸，她轻摆的身姿及举手投足的每一个细微，她的衣着等等对我总是那么的吸引。我也解释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或许这就是情愫的驱动力罢，但这只不过是我单方面的。我想来想去，事实上我只是对她好奇而已，喜欢留意她应该是当时自己青春发育期的一种对异性的欣赏，一种精神寄托或是生活的点缀，不像是暗恋。

    但我对她的好奇确实是太过于执着了，不管是早操课间操或是校会校活动，我总是第一时间用视线搜索到她的班级她所在的位置才心里满足；在校园内遇着她，会忍不住的远远留意她的背影；曾经在热天的傍晚，她曾一段时期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在教师宿舍前面的空地里围坐在区映環老师的周围听讲历史，我在宿舍里透过窗户曾静静的观察过她的神态；我也不知怎么搞的，每每上学校后面的厕所，路经晒场时就很容易辨认出她晾晒的衣服。

    话虽这么说，别以为我的人格不正常，我没有怪癖行为，没有专门为见她而刻意制造邂逅那样的类似傻动作，我有我的学习生活规律，对她的留意只是随遇的，欣赏她只是我脑海里的一种潜意识，属思想性的，不说出来永远是心底里的秘密。

    我知道，单纯的思想构不成犯罪，我承认，自己这副臭皮囊有时会在被窝里想入非非，想象她是自己的发泄对象，青春期的那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化成了思想上的罪恶，见不得光的龌龊使自己羞愧，假若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龌龊思想被人洞穿了，我会恨不得地裂开，找缝钻。

    其实高二我看了那么多的小说，可自己却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来，深感走爬格子之路异常之艰难。这种不现实的想法往往只会诞生于学习情绪低落时。到了高三，面临家庭的压力，面临自己毕业后的何去何从，我还是想到了要考学，深感能考上大学中专才是最好的出路，尽管自己深知考上的成数不高，但还是不要轻易的放弃。拼搏过，心才知足。

    升上高三，小说我是不看的了，专心读书，决心考学。再加上那个曾经让我留意的女孩已毕业离校，我没什么好想的了。

    为了免除过多的想入非非，保证身心健康，保持积极向上的学习进取心，我自认为必须要消耗掉一部分那时正在长身体阶段过于旺盛的精力才行，于是我有意识的强迫自己多做运动。首先养成晨跑的习惯，我比其他同学都起得早，未打铃就起床跑步，跑出校门，往街里转一圈才回来吃早餐。其次是傍晚饭后下泷江游泳，记得当时撇开危险不顾，曾在船厂附近的河面时常游过对岸，年年都听说河里有人被淹死，自己就是不知生死，游过对岸还上岸好奇的玩山坡上的含羞草。再有就是星期六、日和同学一起外出远距离散步，要不就踢一场足球等。总之，耗费掉一些体力后自己会感到精神爽利些。

    或许是精力过于充沛或好玩吧，都是些18岁左右的学生，像牛犊，每当放学，住宿生的第一要务就是打饭，若管理员不到位，总有一批饿狼似的男生在窗口打尖，打尖的方式是贴着窗口的砖墙力拼，分饭的那三个窗口前就是男生肩膀与脚撑力的对垒。当然，对垒的那帮人中往往会有我的身影，加入窗口比拼行列的这种心态不只是单纯的为了争得那先几分钟的打饭时间，而是觉得比拼了浑身劲力后，有一种胜利的兴奋感，并且在松弛的心境下吃着那份争来的饭特别香。

    别以为参加窗口打尖的那帮人会反目动真格打架，绝对不会，大家都好像约定俗成了似的，只用肩膀顶，用手扣窗框，窗口就是战略争霸的高地，不过不是战争，这个争霸更多的像是一项体育比赛项目，因为它有大家默许的规则，用手肘和巴掌对人则属违规。当然打完饭就自动退出，不会惹出仇口的。只是最无奈的就是女生，她们只有站着看的份，不过管理员一到来，排队的秩序就整然。

    或许这就是成熟前的青涩吧，旺盛的精力使得青少年时期贪玩、冲动，喜欢刺激，喜欢另类，喜欢喝倒彩，有意无意中制造些风波让老师来批评，又通过老师的批评来被动调节自己那一颗躁动的心。

    长身体阶段所表露出的事，别刻意的去分清对错，许多的情感用事，权当锻炼身体或是吃一堑长一智算了。

    高三临近高考，思想才开始走向成熟，曾经的窗口打饭打尖再也不参与了，转了性情，拖拉到接近尾声才进饭堂。对待学习，也从原来的无所谓到后来自己主动的急，是主观能动作用使自己理性的回归。

    应该是自爱得太迟了，当自己认真的顾及功课时才发觉原来整个高中阶段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还不到半桶水，当在老师的协助下从头复习一遍高中课程时还顾此失彼，原来自己装进脑袋里的知识是那样的捉襟见肘。

    毫无疑问，八三年的高考落选是预料中的事，不过有幸的是能得到再回罗中复读，但令人失望的是八四年的高考还是没考上。

    八四年，也可以说是我家的一个大的转折点，首先是我父亲从我原来读初中的那个镇调回了家乡所在的镇农行工作，然后是将母亲及弟妹的户口都迁出了镇上。最令人伤感的是，我已年满18周岁，因超龄而无法随迁。这意味着农村有我的一份责任田等待着我去耕作。

    我已没了退路，惟有继续复读高中，争取考上大学或中专，靠自己的能力，自己将自己的户口带出。侥幸的是罗中还是没有丢弃我，我又厚着脸皮回到了母校再复读。

    八五年的高考，自己也认命了，我脑瓜子给我发挥出的最大水平就是只够得上考上大专线。由于自己事前的志愿填得不好，录取时又面临着落选的命运，最终还是去招生办改写了志愿才被省劳改工作学校招生去。

    不堪回首的高中，共读了五年，最终还考得极不理想，我的确有愧于是罗定中学毕业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