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摇曳,黑暗中老鸨看见少年眼中闪着戏谑,像极了那夜在三楼的样子,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公子借秋蝉何用?”
许经年并不回答,眼神骤然锐利,老鸨只觉脖颈处一凉,短刀划破耳鬓削掉几缕黑发,一声惊叫刺穿夜空,后知后觉的女人忙用手捂住嘴巴。
窗外闪过一道人影,护院的声音飘过:“王妈妈,发生何事?”
“无事,一只老鼠罢了。”老鸨忙应道。
许经年又恢复了戏谑表情,指着谷才对瘫坐在床边的老鸨道:“我这兄弟脾气不太好,让王妈妈受惊了。”
老鸨颓然坐在床边,半晌后低声道:“明日巳时来接人,后巷小门。”
第二日天刚放亮,便有一辆马车停在绿芜苑后门,许经年坐在车前,看着老鸨将秋蝉带出,依旧一副笑眯眯地样子。
“秋蝉年幼,未经人事,公子怜惜着些。”临行前老鸨不忘叮嘱。
许经年哭笑不得,暗道古往今来打劫青楼舞姬的自己应该是头一个。
挥动鞭子,马车吱呀呀开动,车厢内,秋蝉不时掀开窗帘看看街道两侧,自三年前被卖入绿芜苑,这便是她第一次离开,虽然前路未卜生死难料,但多少算是给平如死水的日子带来些改变。
昨日深夜得到消息,先是兴奋,继而惆怅,又陷入期待,她有些懊悔那夜推窗劝这神秘公子逃走,否则也不会惹下后面这许多麻烦,如今人在他手上,也只有听天由命。
“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秋蝉问道,语气尽量平稳冷静。
许经年反手丢入车厢内一个包袱道:“换上。”
秋蝉不再言语,默默打开包袱,是一套素净的小袖衫袄,与自己身上的艳丽纱裙截然不同。
车厢外又传来许经年冷冷的声音:“褚六,你娘死了,受你兄长的托,带你回家看一眼。”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车厢内终究还是传出窸窸碎碎的哭泣,声音不大,似在极力压制,奈何许经年耳力惊人,一点细微的的动静都会尽收耳中。
一路无话,出城后哭声才渐渐停了。
“我家的事,褚三同你说了多少?”车厢内传来秋蝉带着鼻腔的声音。
“不多。”许经年心道原来那樵夫叫褚三,“只说三年前大旱卖了妹妹,今年大旱又死了老娘,他不敢去寻你,怕瞧见你过得不好。”
“那年旱了太久,家家户户颗粒无收。我是老小,行六,五个兄长饿死了四个,只剩褚三,父亲临死前交代,若实在撑不下去,便将我和娘挑一个卖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车厢内再次传来幽幽哭泣。
许经年道:“所以樵夫选了你?”
“娘年纪大了,没人肯要,再说卖老娘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褚三挑挑拣拣,少要了一半铜板,人伢子才答应将我卖去益都大户人家,少吃些苦。”
“终究还是落到了绿芜苑。”许经年叹息道。
“灾荒年月,易子而食,承诺是最不值钱的,更何况人伢子本就不可信。”
“想来樵夫心里也不好受。”许经年安慰道。
秋蝉掀开车厢门帘,一双凤眼哭得通红,口中呢喃道:“离开前,褚三在门外跪了一夜,我那时小,也倔,将一切都怪在他身上,直到离开也未再看他一眼。如今想来,若那时不卖我,三个都活不下去,卖了,还有一线生机。”
许经年叹了口气,挥动手中马鞭道:“离昌乐还有几十里,你先歇会,到了我叫你。”
秋蝉并不回应,探出脑袋问道:“我虽不知你身份,但看衣着谈吐,怎么也不像会与褚三有交集的人。”
许经年道:“有事相求。”
秋蝉正要再问,抬眼看了看前方突然压低声音道:“那个挑扁担的菜农,来来去去在我们前后走了三回。”
许经年抬眼望去,果然见一个挑着扁担的中年人正从对面走过,于是好奇问道:“你怎知?”
秋蝉道:“我打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见过一次,这人就算在我脑子里挂了号了,无论多久,再见到便能立刻认出。”
许经年惊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事!”
秋蝉道:“而且我看这人,不太像菜农。”
许经年问道:“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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